後來老師才發現,無論是讀書還是策論,段季齋要麼不說,要麼語出驚人。其見識并不在段書斐之下。也曾被太傅們給予厚望,在皇帝面前贊賞有加。
要不是他的母妃沖撞了陳妃,緻使陳妃流産,一向寡言的他跑去向陛下讨回公道……
段季旻收回思緒:“總之,三哥,若我成事,定不會叫你再受委屈。”
段季齋道:“我已經心如死灰。有生之年,不過是為母親活着罷了。”
段季旻不好再說什麼。
此時,段書斐在朝晖殿,依然遠離那張透着陳腐氣息的床。
藍落也離得遠遠遠的,跟當年的陳妃完全不同。
他是怎麼狠下心來,叫陳妃……死在自己的親生兒子手中?
段書斐猛然一陣強烈的惡心。
他對陳妃一向疏遠冷淡,也并沒有因為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便突然對她生了多少母子之情。
但是每每想起陳妃的死,他何嘗不是快要發狂?就算他見慣了宮廷裡手足相殘,父子想殺?
他握緊的拳頭指節發白。
藍落見太子今日呆得格外久,早有些不耐煩了。
她可不想在太子面前扮演什麼賢妻。她打了個哈欠,準備離開這裡,出去透透氣。
就在她走過太子身邊時,他突然道:“有個人要見你。”
藍落驚訝極了。
“今晚西大街崔宅,有你的故人等你。”
段書斐說完,看了一眼藍落那震驚無比的表情,自己也轉身離開。
今晚,無論如何也回不去行宮了。
他心裡莫名有些酸脹,這種感覺自打他成年後,就再也沒有過了。
就好像一個孩子受了委屈,卻找不到大人可以說去。
他走得很快,像逃一般回到杜若宮。
杜若宮裡,一切又恢複到阿狸走時的樣子,隻是時已嚴冬,床上新換了厚一些的褥子。
東宮的人都知道,自從崔姑娘走後,太子便在杜若宮起居坐卧,但是屋子裡的陳設卻不許有所改變。
玉離笙寫的話本子,正放在外室靠牆的一排架子上。
段書斐走了過去,上下掃了一眼。青婉每次都會把他看過的書收拾得十分妥帖整齊。
他抽出其中一本,正是兩人在集市上看到書販子賣的那一本《半畝喜事》。
他又坐下來翻開。
第十二回:“施拳腳秦英分财,畫春秋杜郎絕義”。
一個時辰過去了,這書依然停留在這一頁。
上回跟她在集市上一下子買了一大摞,這其中倒有好幾種刻印的《半畝喜事》。
段書斐終于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回内室睡去。
阿狸走後,他每晚都是如此度過的,除了昨晚因為太想念玉離笙回到行宮以外;每天如此。
他伸手拂滅了燈,明天差不多就有結果了。
第二天,陸太鋒來見他,還沒等他開口詢問,第一句話便是:“确實有宮裡的人買了這本書。且每一種都買了。”
這本《半畝喜事》因為深得太子喜愛,又在市集上賣的最好,所以刻印了好幾種,因為玉離笙在有些地方做了些修改,所以每一種都有所不同。
而這書的第十二回,前後改動最大。
段書斐道:“你一定知道去向了。”
陸太鋒道:“是三殿下。”
“全部?”
“全部。”
也就是說,青婉是段季齋的人。
段書斐點了點頭道:“當日我被困七王宅,他主動要跟我換房間,助我脫困;我一出七王宅,便有人告訴我……我的身世,當初我便應該警惕一些。”
“殿下,現在知道也不晚。隻是,滄州崔麟之死,我們沒有證據,奈何不了他!”
“會有法子的,眼下,先盯住段季旻再說。”
“是。”
“隋羽如何?”
“還是老樣子。我們動的刑,他都能扛得過去。”
“等藍落見過那人之後,得想法子要他開口了。”
“殿下,我有一句話……”
段書斐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希望她置身事外。”
陸太鋒本來就沒抱什麼希望,一直覺得,殿下将公主保護得太好了,這時公主本該盡力;可人家兩口子的事情,他怎麼好多嘴?
于是他幹脆地放棄道:“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