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十月末就下雪了。
崔狸調養了一個多月,總算恢複了一點,還是瘦,但沒有段季旻抱她回來的時候瘦得那麼厲害。
段季旻不想招人耳目,便留下了幾個暗衛,其他的,都在距離滄州幾百裡外的威州駐紮。
滄州提前入冬,冷得吓人。
此時,崔狸屋裡的窗子卻開着。她當窗坐着,也不批大氅,身影單薄。
段季旻走了進來,關上窗子,又将身上披風解下來,搭在崔狸的肩上。
崔狸無動于衷,過了好久,段季旻重新生好了爐子都要走了,她突然說:“我沒有熾焰金。”
段季旻停了下來,沒有否認,隻是說:“沒關系。”
崔狸回來後,話極少。除了下山剛醒那會兒見到甘姨娘,瘋了一般痛哭以外,以後便一直沉默得吓人。
午時,甘姨娘喚她去吃飯。
桌子上一個瓦缽,蒸的是牛乳小羊羔,這在滄州,不僅極難得到,也很罪過。
段季旻自然有的是法子。
他将瓦缽放在阿狸旁邊,阿狸沒有要吃的意思。
段季旻便親手舀了一勺湯,送到阿狸的嘴邊。
甘田蓮也說:“阿狸,你吃一點。這樣才好的快。”
崔狸視若無睹。
段季旻柔聲勸道:“阿狸,聽話。”
“我沒有熾焰金。”
段季旻仍然道:“沒有便沒有,沒關系。”
崔狸直直地站了起來,朝院子裡走去。
她穿着布鞋,一會兒該濕了。
段季旻上前,拉住崔狸:“阿狸,不吃就不吃了,别去雪地裡,會着涼。”
崔狸終于轉過視線,陌生地看着段季旻。
段季旻歎了口氣:“現在别讨論熾焰金的事了,你的身子還要不要,好容易見到甘姨娘,以後日子還長着呢。”
崔狸回頭,甘姨娘正将瓦缽放在爐子上,防止它冷了。
崔狸眼眶發痛。
段季旻又将她往回拉:“我們回去好不好?”
崔狸就像一根木頭。
段季旻沒法子,隻得橫抱起阿狸往屋子裡走去。
他将人放在床上,蓋好被子:“現在沒胃口便不吃了,我叫甘大娘熱着就是。”
崔狸扭過頭去。
段季旻替她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甘田蓮在廊下站着,段季旻走出來對她道:“她心結難解,如今她信任的人隻怕隻有你了,你多開解她。”
“殿下,阿狸這樣子,隻怕……”
段季旻當然知道她的意思:“這事我還不想勉強她。”
“隻怕夜長夢多啊,太子那邊……”
“他暫時不會找到這裡來,就算他找來了,阿狸也永遠不可能嫁給他了。”
“殿下有這個把握便好。”
“我要出去一趟,今晚不回來了,不用等門。”
“是。”
段季旻在滄州城裡住了有些日子了,這城裡那一條道路都很熟悉,現在他走在雪地裡,步子不快不慢,倒像是有意出來賞雪似的。
阒寂無人的大街,四處殘垣斷壁,十室十空。
一個多月以前,他曾親眼見識過熾焰金的威力,當時火光映照天空,連城裡都被映照得猶如白晝。
轟鳴聲一陣響似一陣,比任何雷聲都要響。
在城門口上的他便看到隻要火光在哪裡亮起,那裡的士兵便化為灰燼。
難怪雲水族人死守這個秘密,這些東西用來打仗,委實是所向披靡。
可惜,守着這麼大一座礦脈,卻因為被人出賣,被突襲而亡。
段季旻走進一條小巷,在一間不起眼的屋子前停下,敲了敲門。
黑暗中,有人提燈開門。
段季旻徑直走了進去,開門見山道:“如今宮裡什麼情況?”
“回殿下,太子自然是滿天下地找崔姑娘。”
“這還用你說?”
“那便沒什麼了?”
“沒什麼?怎麼可能?除了張榜找人,派人找人,他自個兒總得做什麼吧。”
那人邊說邊回想:“楊大人雖然平定了叛亂,但是因為傷及太多平民,毫無必要地擴大了戰事,被奪了兵權,流徙至蠻南,也算是回到自己老家了。按理說,太子不該無動于衷,總該采取一些行動才是,可是……他……”
“他怎樣?”
“他現在每日去杜若宮,隻是看崔姑娘原先寫下的話本子,除了思正殿書房便是杜若宮,哪裡都不去……”
段季旻不可置信道:“怎麼可能?”
“确實如此。”
“你果真看清楚了?”
“崔姑娘走後,杜若宮的太監宮女都被趕走了,隻留我一人打掃收拾。太子還說,把我留下來,是因為我跟崔姑娘投緣,等崔姑娘回來,還要我伺候她。”
段季旻嘲諷地笑道:“這主意不錯,等我入主東宮,可以把你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