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三月,崔狸在哥哥剛到滄州那會兒收到他的一兩封書信,說是發現了黑梁族人的蹤迹,打算深入叛軍腹地查探一番。
崔狸吃不下睡不香,心神不甯地擔心了一個多月,仍是沒有崔麟一言半語的消息。
而中秋剛過一天,太子那邊卻突然收來捷報,說是楊寬的軍隊突然振奮,以摧枯拉朽之勢,全殲叛軍。
打赢了仗,楊寬尚未班師回朝,這好消息被太子封鎖得死死的。
且太子當日沒去杜若宮,倒去了另一個地方,去相會另一個女人。
醉夢園裡。
沈疏慢悠悠替太子倒酒:“殿下怎麼這麼晚還想着約見阿疏?”
太子說話沒什麼力氣:“告訴我,崔麟是怎麼死的。”
“崔麟不是死在你的人手上嗎?當時楊寬和陸太峰都看見了,陸太峰将你的書信交給隋羽之後,隋羽看了書信,便突然發難,一刀砍死了崔麟……太子殿下,我不懂國家大事,行軍打仗;可我也知道,做人不能這般落井下石,利用他的赤炎金打赢了叛軍,便将人給殺了。”
段書斐直直地注視着眼前深紅的酒液,一句話也未說。
“殿下,阿疏知道您有些不甘;但您為什麼不明白,熾焰金交給五皇子才是對的,畢竟,他才是那個真正擁有雲水族血脈的正主,對中原朝廷也好,對雲水族也好,熾焰金都不該落在你的手上;你不能因此殺人……”
段書斐木然道:“我沒有。”
“崔麟是你殺的……千真萬确,就算你此刻去問陸太峰,他也會這麼說。”
“理由呢?我為什麼要殺他?殺了他,我怎麼跟她交代?”
“理由?殿下苦心經營這麼久,眼看着到手的東西要旁落他人之手,自然要先下手為強……太子不是已經三番四次派人暗殺五皇子了嗎?至于交代?殿下有必要對她交代嗎?她現在是真正的孤苦無依,殿下有必要忌憚一個傻瓜?”
段書斐握住酒杯的手指尖發白。
“我并不知道熾焰金在何處。”
“誰會信呢?”
段書斐頭痛得快要裂開。
自昨晚收到消息,他便隻剩下封鎖消息的念頭,總之,崔麟已死這件事,絕不能叫阿狸知道。
至于其他的因果,他真的無力去想。
所以一天了,打了勝仗的消息仍舊沒幾個人知道。深宮裡,一如既往地死寂。
段書斐站了起來:“我去跟她說清楚。”
“殿下,你說得清嗎?你的親筆書信,你接手培植的追影衛,布局這麼久,還敢說你沒有私心?”
段書斐閉上了眼睛。
現在的确是一條死路了。
至于他的親筆書信,是告訴隋羽叛軍中沒有黑梁族的人,叫他去把崔麟找回來,不要涉險。
崔麟雖然有人保護,可那畢竟是戰場。
他哪裡知道,崔麟在書信到達之前就回到楊寬的大營中,當時正站在隋羽的旁邊,所以,隋羽才會出其不意,幹淨利落地弑殺舊主。
至于從隋羽身上搜出來的一封信,與他的字迹一模一樣,卻下達了極其可怕的指令。
書信什麼時候被調包了,段書斐不得而知。陸太峰有其專門搜集傳遞情報的驿路,此事隻有太子和陸太峰兩人知道。這次傳遞書信,便是動用了陸太峰的驿路,全是陸太峰了如指掌的人。
段書斐此時,思緒真的很難集中。
沈疏在他對面,嘴巴一張一合,他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太陽穴突突跳動,頭痛的感覺一陣緊似一陣。
沈疏的聲音由遠及近:“殿下,殿下……”
段書斐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殿下累了,明日再想此事。”
段書斐看着沈疏,卻是全然地陌生。
“殿下,把這喝下去,沈疏陪你喝;喝下去便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段書斐總算覺察出沈疏對他的惡意。
段書斐無力道:“我對你從來都沒興趣。”
“喝下去就有了,其實你不妨想一想,假如那天崔麟沒有壞我們的好事,假如你早一點喝下這杯酒……現在說不定是另一種局面呢?”
段書斐心裡惡心,卻也有一絲好奇:沈疏這麼執着地想要得到他,就連他此時已經如死灰之木時也不放棄,到底是什麼惡趣味?
段書斐勉強站了起來:“我要回去了,阿狸還在等我,我們就快要大婚了,我還有一堆事情要準備。”
沈疏驚訝道:“殿下,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為什麼會覺得,她還會嫁給你,你能封鎖消息一輩子?那可是衆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
“隻要阿狸知道了此事,我便殺光所有人。”
“陸太峰也殺?楊寬你也殺?還有你把她當成什麼了?她是你的籠中鳥嗎?”
那兩個名字在此時段書斐耳中聽到,似乎沒有任何意義:“必要的時候,我會,她是。”
“你真是瘋了……”
“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
段書斐步履不穩,朝院門走去。
又突然停了下來:“對了,我要成婚了,給我解藥。”
沈疏正在冷笑,聞言笑容僵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