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書斐有一點意外,沈疏如今竟住在這麼一個偏僻簡陋的地方。
楓京北漪湖縱貫東西,西大街多住着權貴富商賈,東大街則多是平民。
東大街靠近近郊,有一片低矮的建築,沈疏便住在其中一間。
想當年,沈相一府幾乎占據楓京最豪奢的西紫大街大半條街,占地之廣大,裝飾之精美,比起東宮,真的不遑多讓。
太子執政時,他還沒有這般得勢,太子上台後有意放縱他貪權斂财,沈家是在他手上炙手可熱,烈火烹油的。
他一上台便立志扳倒沈同業,但是他羽翼未豐,正面硬碰硬肯定不是對手。
兩年的時間裡,他明裡對他言聽計從,暗地裡搜羅罪證,再加上沈同業貪得無厭,最終大意失荊州,在與北方大地主密謀時,被太子誅滅滿門。
隻留下了被利用的沈疏。
如今,昔日貴不可攀的官宦千金竟蝸居在這裡。
段書斐在巷子外便下了馬,一個人走了進去,也不知道繞了多少路,他終于按照陸太峰查來的信息,找到了這裡。
他舉手敲門。
開門的是沈疏本人,怎麼,如今她身邊連個服侍的丫頭也沒有嗎?
沈疏見是段書斐,并沒有意外,她嘴角噙笑,讓到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
樹枝上,竹竿上,井蓋上,處處搭着剛洗的衣服。
想來,沈疏如今真的是隻有她自己過活了。
但是段書斐不是來可憐她的。
他開門見山道:“昨晚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隻要你把解藥給我。”
沈疏笑了笑:“殿下……昨晚沒盡興,可是很惱怒?”
段書斐知道現在動氣無用,仍冷冰冰道:“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沈疏充耳不聞:“殿下來的很是時候,正好今日我有空,雖說這大白天做那種事總歸叫人不好意思,但是,阿叔自然是以殿下為重的。”
段書斐淡聲道:“你不必作賤自己。你給我解藥,便永遠自由,海闊天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疏笑道,“所以我家一百多人,死了就死了?”
“滄州上萬饑民易子而食,又找誰申冤去?”
“殿下好大義啊!可你怎麼不想想,如果不是我爹,你能這麼快收攏權力?等我爹扶持你做了皇帝,你要怎麼愛民不行?為什麼偏偏跟我爹過不去?哪一朝哪一代,沒有貪官?滄州百姓易子而食全是我爹的錯?等過兩年風調雨順,那些賤民不就又活過來了!”
“我同你沒什麼話說,解藥!”
沈疏上前,攀附相依:“解藥在此呢!殿下來拿啊。”
段書斐推開她。
他其實也不願意沈疏一個好好的大家閨秀,如今變得這般不知廉恥。
“殿下,那是蠱,不是毒,哪裡來的解藥?就連五皇子自己來了,也是沒法子的。”
段書斐臉現戾氣。
他股熟悉的殺心又浮現了。
或許陸太峰說的對,本不該留着她。
“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放過我?”
“我根本就沒有為難殿下,當日在醉夢園,要不是崔麟那小子掃興,你我早就成了夫妻,如今一定每日恩愛,殿下哪裡會受那種罪?”
段書斐冷笑道:“你忘了在楓山行宮的事了?”
沈疏突然變臉。
“我對你無意,你應該明白……”
沈疏又貼上來,毫不介意地貼着殿下的手臂,叫他感受自己的綿軟。
那股子熟悉的欲望又起。
“殿下不試試怎麼知道自己的心意呢?說不定,殿下食髓知味,再也離不開阿疏呢!”
段書斐一把将人推開:“你若恨我,便來找我報仇,找人暗殺我,毒死我,綁了我,将我千刀萬剮;如今你這是什麼意思?這天底下有哪個女人要死要活,非要跟殺父仇人上床的!你到底有沒有廉恥?”
沈疏充滿恨意地看着他。
就在段書斐以為她終于清醒了一點的時候,沈疏突然又做出媚态:“我報仇的方式,就是要殿下在我身上匍匐盡力,為了取悅我……用盡心思,花盡力氣……”
段書斐算是明白了,沈疏拼了命地在惡心她自己。
一定是因為她無力報仇,便也恨上了自己。
段書斐道:“我很快便會與崔狸成親,在那之前若是我得不到解藥,我便殺了你,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沈疏竟然認真地點了點頭。
段書斐知道,此時無論他說什麼,沈疏定是油鹽不進。
就在他轉身之時,沈疏突然道:“你猜,你那個鄉下野丫頭,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世,會不會嫌棄你呢?”
段書斐猛然回頭!
沈疏仍是一臉認真:“如果我沒記錯,她要嫁的是有着雲水族血脈的那個皇子,那個人,不是你。”
最後幾個字,沈疏輕輕吐出,但她知道,這幾個字殺傷力極大。
“如果你敢……”
“殿下,你威脅我也沒用。知道你身世的人可不止我一個。不過那丫頭傻傻的,你多哄哄她,以太子的手段,她自然是向着你的……可她的哥哥卻不是什麼好糊弄的角色,你可要小心一點。”
段書斐自大進了這個院子,聽了沈疏許多不堪入目的話,知道她要發洩怨氣,心裡尚且平靜,隻想要到解藥走人;但是現在,沈疏真正惹惱了他。
她知道他的痛處。
他轉過身來,在進來之後,第一次正視沈疏。
“你說,我現在要是殺了你,今晚去與崔狸圓房,那蠱蟲會怎樣?”
沈疏也直視着他的眼睛,不甘示弱:“殿下的這雙眼睛,可真是深邃好看,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你在殺我之前,為什麼不去長甯宮看看,也許,你那個出身卑賤的母親,給你備了見面禮也說定呢!”
段書斐突然伸手,掐住沈疏細嫩的脖子,緩緩用力。
沈疏凄然一笑,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