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麟笑道:“你倒是說清楚。”
“過幾天你就知道啦!我回屋寫信去了。”
崔麟一想到那丢人的過程要再重複一遍,又是長歎一聲。
崔狸後來的信中,便正常了許多,倒不是不肉麻露骨了,肉麻露骨還是照舊,卻不敢在信裡打啞謎;畢竟緘語司能人太多,隻要察覺異常,再解出謎語,再正常不過了。
殿下卻是等得心焦。
元宵節,七王宅裡衆位皇親将赴夜宴。
這些皇親雖是觸犯大忌,卻并無實質罪名,除了“自然”死去的,自然沒有道理不在衆人面前露面。
且太子身份仍在,甚至于朝中還有很多事情明面上都是太子在打理,他不僅要露面,甚至還“至關重要”。
隻是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太子被砍斷了手腳,和一具傀儡無異了。
元宵這一日,恰逢衛率陸太鋒當值。
上午辰時,一柄箭斜斜射來,落在距離杜若宮較遠的廣場上。
去撿信的小太監照例将信從箭上拿下來,轉身交給朝晖殿太監總管方倫,方倫笑道:“今日太子的箭力道差了些。”
小太監附和着笑了笑。
半個時辰後,小太監遇見巡視的陸太鋒。
陸大人問了杜若宮尋常安保事宜,小太監将箭奉給陸太鋒:“大人,每日除了太子一箭,便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東宮來,太子箭法奇準,從不會落在别處;隻是今日稍稍有些偏了準頭……。”
陸太鋒點了點頭,小太監道:“小的告退。”
陸太鋒回到值房,屏退了侍從,拆下箭簇,笑了笑。
這個節骨眼上,什麼都不惦記,隻惦記自家媳婦兒。
至晚,七王宅前侍從如雲,是接皇親們去朝晖殿赴宴。
太子的服飾向來簡約,今日卻是華服加身,黑袍金紋暗飾,更顯得容貌昳麗,令人不可逼視。
隻是他坐在陛下的右手邊,神色淡然,十幾天的拘禁,在他身上看不出一點不自在來。
朝臣一時不該拿怎樣的态度對待這位已然失勢的太子殿下。
一片歌舞升平中,一些朝臣從陛下屢屢側頭對太子耳語,太子點頭的動作中窺出一些微妙來。
很快,便有些朝臣了然,這大殿左手邊坐着的可是中原段氏最為尊貴的客人,雲水族繼皇後之後又一位聖女藍落。
藍落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穿着鮮豔顯眼的異族服飾,看起來甚至比那位公主還要稚氣。如今把一個孩子放在如此尊貴的位置上,看起來,簡直像是段氏對雲水族的玩笑。
可是,自從殿下在正月初三的朝堂上說出皇帝段正永的秘計,大家如何敢小觑這位聖女?
段叔斐朝藍落遙遙舉杯,藍落也立刻回應。
不一會兒,崔麟兄妹被宣入。
段叔斐直至此刻,神色才有些不自在起來,朝大殿外看去。
崔氏兄妹今日也是雲水族的打扮。雲水族人偏好色彩豔麗,裝飾奢侈的風格,這身打扮比中原服飾更能襯托崔狸的容貌,叫她豔光的四射,奪目耀眼。
段叔斐有日子沒見到崔狸了,他又從未見過崔狸這種打扮,一時竟看出了神。
崔麟兄妹對着陛下行過大禮,便走到藍落的身邊坐下。這時崔狸才看向殿下,對他眨了眨右眼。
段叔斐不由得一笑。
崔狸的手書已傳遍了宮室,好事者已經能将那封信背下來了。
便是在這盛大莊嚴的國宴上,也阻止不了二人眉來眼去,公然傳情。
這一幕卻被段季旻看在眼裡,他面無表情,将一杯酒默默飲下,卻不知滋味。
他今日穿着卻是極其簡約的樣式,與平日的太子相當,卻與今日的太子相反。又坐在三哥和四哥的下首,便格外不起眼。
崔狸從進來到現在,甚至沒朝他看一眼。
一時間歌台暖響,春光融融,再沒有初三日在朝堂上劍拔弩張的氣氛。
酒過三巡,便是衆人向陛下祝詞獻禮,并接受賞賜。
太子殿下第一個,他起身祝酒:“兒臣戴罪之身,未曾做什麼準備,現呈上每日抄寫的經文為祈福,願父皇福壽綿延,永享無疆。”
段正永點頭,神情似乎頗為滿意。
老三已經形同廢人,便也随太子說了幾句祝語,叫人呈上由宗室準備的禮物,隻怕那些盒子裡裝的是什麼,自己都不清楚。
皇帝更是連看都沒看,便示意太監接了過去。
接着便是段季旻,他走到段正永面前:“兒子去年曾在懷州,南州一帶遊曆,對南方一帶風俗人情頗為了解,也有了些治旱的經驗,回來遍查史書典籍,寫下《治旱十二策》,求父皇給兒子一些指正。”
段正永笑道:“這哪裡是在給朕送禮,這分明是要來勞碌朕。”
段季旻的身子又匍匐了些。
“不過你記挂百姓,用心良苦,朕甚感安慰,這《十二策》我一定會好好看的。來啊,賜五皇子南海東珠一斛,再派人修繕打掃永安宮,等過了中秋,你便搬進去住吧。”
段季旻整個身子趴在地上:“謝父皇。”
衆人此時看看段叔斐,再看看段季旻,又看看陛下,搞不懂皇帝唱的是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