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麟回杜若宮,很少見地沒有笑臉。
他自從見到妹妹,便無一日不高興,隻除了今天。
一進門,便看見合歡樹下,那碩大的鐵球。
崔麟的臉色便更加難看起來。
崔狸從屋子裡面跑出來:“哥……這是什麼?剛才朝晖殿的太監送過來,說是給你的。”
崔麟看着飛檐上的紅綢子,問道:“藍姑娘這幾日都沒消息嗎?”
“段季旻見了她,便把人留在自己宮裡,其餘一概不知。”
崔麟點了點頭。
崔狸道:“那這個球是怎麼回事?”
崔麟指着大鐵球道:“這是條件。”
崔狸不懂。
崔麟揮手屏退了下人,杜若宮隻剩下兄妹兩人,他才上前,在鐵球縫隙處的圓鈕上上上下推弄,半晌,那鐵球無聲打開。
崔狸朝裡面看去,裡面空架着奇特的管子,縱橫交錯,流光溢彩。
“哥,這是什麼,這麼好看?”
“雲水族富人家的玩意兒,若是在底座放上熾焰金,燒起來,便足以照得整個杜若宮亮如白晝!”
熾焰金!叫雲水族,黑梁族因之被滅族的東西,也是雲水族國之至寶。
段正永心心念念,一心想要尋找的東西。
十六年前,段正永聽信黑梁族一面之詞,耗費巨大,舉全國之兵力入侵雲水族,以極其殘暴的方式殺人屠城,隻求速戰速決。
就在段氏輕而易舉取勝之後,卻怎麼也找不到熾焰金的礦脈,倒是零碎找到些制作煙花的原料。
雲水族的煙花美麗非凡,是中原遠不能比的,可是段正永的興趣又豈會在那些玩物上?
他認定煙花與熾焰金有關,便從雲水族帶了很多回去,叫人鑽研。
至于熾焰金礦脈,卻是連影子都沒有,無論逼問哪一個雲水族人,都一口咬定隻有制作煙花硫礦,根本沒有什麼熾焰金。
找不到熾焰金,最後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認過失,将罪過推到黑梁族身上,轉頭又以同樣的方式滅了黑梁族。
現在想來,隻怕他殺掉黑梁族隻是掩人耳目,以示自己受了欺騙。私底下卻從未放棄對熾焰金的尋找。
段正永這麼做,當然有他的理由,這也是他将皇後折磨緻死的原因。
皇後明知道熾焰金礦,卻對他矢口否認,以至于他耗費巨大,差點身敗名裂,民怨沸騰也一無所獲,他自然是恨極了。
這盞由熾焰金點燃的華麗燈飾,便是皇後的舊物。
熾焰金價值連城,比如這樣一個燈,需要五兩熾焰金,可以燃燒一夜,卻是五十兩銀子都換不來的。
因此,在雲水族,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是斷用不起這熾焰金的。
但中原傳聞,熾焰金更大的用途是制作武器,不用短兵相接,也可以攻破城池,殺死敵人。這對一向以擴張為使命的段氏政權來說,實在是難以拒絕的誘惑。
但雲水族的人世代富裕,又有大海天險倚仗,是以境内生活和樂安甯,族人的性子也大多與世無争。因此,完全沒将心思用在軍備上。
誰料到中原段氏以黑梁族為跳闆,從黑梁族境内入侵,打雲水族一個措手不及。
屠滅兩族,卻半點收獲也無。段正永無法跟國人交代,加上國庫空虛又雪上加霜發生旱情,國内叛亂頻起。
這亂象在兩年前段叔斐上台執政後,才漸漸好起來。
如今皇帝醒了,賊心不死,表面假裝不知,暗中卻放任太子與雲水族聯姻,趁機漁利。
是以太子通敵之罪如何,全看皇帝有沒有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得到了,太子便是有功,得不到,便是勾結外族。
崔狸第一次見熾焰金燈,不由得仔細打量。燈雖然沒見過,燈上的紋飾卻是崔狸熟悉的。小時候,在姨娘的銀帳鈎上,便雕有這種花紋。
如今這黑金燈雖然好看,卻沒有燃料,不過是個擺設而已。
“陛下把這個送到我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明白嗎?他要礦脈的消息,作為救太子的條件。”
崔狸一點頭緒也沒有,半晌才道:“那哥哥是怎麼說的?”
“我答應他考慮考慮。”
崔狸知道這隻是哥哥的權宜之詞,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将礦脈交給皇帝。這樣能不能救太子尚且兩說,雲水族一旦失去礦脈,那複國便毫無希望了。
兄妹二人隻能寄希望于太子。
“你上次寫給太子的書信裡,有什麼言外之意沒有?”
崔狸笑道:“果然瞞不住哥哥。”
“所以謎底是什麼?”
“哥哥,七王宅裡,不是還有一位皇子嗎?”
“三殿下……你打的這麼主意?”
“我之前聽殿下說,三殿下的母親梁氏當年娘家犯錯,被判了流徙之罪,三殿下為救母親,求錯了人,皇帝發了好大的脾氣,将三殿下關在七王宅裡。這一關,就是五年。梁家曾與江湖人士結仇,有好幾次,三殿下差點死在七王宅裡。”
“所以呢?你打的是三殿下的主意?”
“隻怕殿下要吃一點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