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沈疏受傷,太子便每日來看她,見她喜歡梅花,便索性将她的住處挪到小梅園裡。
她本就不太能喝酒,這下子受了傷,更應該滴酒不沾,可太子來了,她竟要與他對酌。
段叔斐苦勸不住,也隻得随她去了。
眼看着梅花落,新年逼近,行宮裡也張羅起來。
沈疏眼看着太子那一杯酒已經溢出來,他還渾然不知,便道:“過年殿下隻怕更忙吧,不用每日來陪我。”
段叔斐一愣,正要說話,見沈疏眼神異常,低頭一看,酒已經流了一桌子。
“殿下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哦,一些瑣事。”
“殿下心事重重,每日在這地方拘着,阿疏看了也不歡喜。”
“沒有的事。”
沈疏端起酒杯,突然道:“我若是死了,殿下會傷心嗎?”
段叔斐詫異道:“好好的,怎麼會死?”
“誰知道呢?總覺着活得不踏實。”
“你不過是因為養傷太悶了,等好些,我帶你去四處看看,心情便順暢了。”
沈疏淡淡一笑:“殿下又騙我。”
段叔斐端起酒杯,自飲了一口。
沈疏瞧着他把酒灌下去,問道:“殿下,這酒原是我父親的一個門生送的,我沒進宮之前常飲,來了楓山宮之後,也想叫殿下嘗嘗,便托人送來幾壇,不知道殿下可喝得慣?”
段叔斐擡頭,那心不在焉的表情終是斂去了,深深凝視沈疏。
沈疏詫異道:“原來殿下不喜歡。”
良久,段叔斐才道:“我本不好酒。”
沈疏點了點頭,百無聊賴地轉着杯子:“我乏了,殿下改日再來吧。”
段叔斐道:“你好生歇着,不要多想。”
一出小梅園,他便對近侍道:“回宮。”
杜若宮裡,段季旻正陪崔狸下棋。
他聽到動靜回頭,不禁感到詫異,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段叔斐毫不掩飾的怒氣。
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哥,你回來了?”
段叔斐的聲音像是從牙關裡擠出來的:“你又想幹什麼?”
“你看見了啊,阿狸,”段季旻回頭,有些委屈道,“我哥不信我,你來說,我們幹什麼了。”
“就下下棋,放放煙花,看戲,下面吃什麼之類的,真沒幹什麼壞事。”崔狸見段叔斐那表情,也有些發怵,立刻交代的明明白白。
段叔斐看了一眼棋盤:崔狸會下圍棋?
下棋,放煙花,吃面,看戲……
段季旻會有興趣幹這事?他隻對下毒,養蠱蟲,殺人感興趣。
段叔斐轉身瞧着愉悅至極的段季旻:“楓山行宮有你的人?”
段季旻一愣,随即驚訝道:“我的人怎麼會在行宮,那處寶地父皇不是給你了,我有這麼不識趣嗎?”
他心裡卻不得不佩服:僅僅是因為他做了些不常做的事情,便猜到他調虎離山,把他弄回來,這反應也太快了吧。
那熟悉的妒意又浮現了,段季旻的眼中掠過一抹戾氣。
段叔斐對身後人低聲說了兩句,侍從便拱手而去。
段季旻一扔棋子:“我還有事,阿狸,下次再來找你玩。”
崔狸朝他搖了搖手。
段季旻一走,段叔斐身後的侍衛也都退下了,崔狸見段叔斐臉色一直不對,卻不知道又是誰哪裡惹到他了,小心陪笑道:“殿下,下棋嗎?”
段叔斐走到案邊,也不說話,就着段季旻那盤未下完的棋落子。
“不是要下棋嗎?愣在那裡幹什麼?”
崔狸見段叔斐沒有發作,便把心放進肚子裡,全神應對起來。
不過幾個起落,崔狸一敗塗地。
段叔斐臉色更差,語氣卻還平靜:“這麼臭的棋,誰教的?”
“五皇子……不是我棋太臭,是殿下太厲害了。我在五皇子手上,能過很多招的,一盤棋也能下半個時辰的。”崔狸邊辯解邊拍馬屁。
段叔斐不吃她這一套,冷笑道:“你可真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啊,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耐心,如此無聊的事情,竟能陪着你玩半個時辰?”
“什麼意思?”
“他八歲時,你在他手上也走不了一刻鐘。”
“啊……那麼厲害的嗎?那他一直是讓着我?”
段叔斐站了起來:“下棋好玩嗎?”
“好玩呀!”
“放煙花呢?”
“好玩……”
“看戲?”
“……好,好看。”
崔狸的聲音越來越小,隻因為段叔斐的臉色越來越捉摸不定。
到底哪裡惹到他了?
“棋今天下過了,我餓了,想吃面。”
“我這就叫人去小廚房煮。”
……
段書斐看了她一眼。
“要不,我來下?”崔狸搓着手,試探問道。
段叔斐不置可否。
“那殿下想吃什麼樣的?”
“做你會的。”
“哦……不過殿下,去煮面之前,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你說。”
“你這幾天去行宮泡湯咋不帶我去?”
段叔斐不看她隻看着窗外:“我去有事,不是玩。”
“那泡湯了嗎?”
“……泡了。”
“一個人?”
段叔斐大有深意地看着她:“當然。”
“沒喝酒,畫小紅梅,吃餃子什麼的?”
“當然沒有,說了是有事,不是玩。”
崔狸吐了吐舌頭:“我信你才怪,不過我懶得跟你計較,不然你有屁的面吃。”
崔狸出言不遜,段叔斐那沒處發洩的怒氣卻消失了好些,嘴角微勾:“一筆勾銷。”
崔狸屁颠颠跑過來,朝殿下伸出手掌。
“做什麼?”
“擊一下。”
段叔斐遲疑地跟她拍一下:“哪裡學來的古怪動作?”
“張二狗,他從天書上看來的,說這就是’成交‘的意思。”
沒一會兒,一碗紅湯面擺在殿下面前,看着倒有幾分誘人。
太子伸筷吃了一口,馬上放下了筷子。
他雙目含淚:“你……?”
“你讓我做我會的嘛,我隻會做這種。”
段叔斐嚴重懷疑這丫頭在報複他,或者在耍他。
“殿下,這面做起來可費勁了,辣椒是我親手種的,辣椒幹是我親手曬的,辣椒面也是我親手磨的。”
段叔斐看着那一層紅,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