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走了，崔狸莫名自在了些。

一會兒，還是那個宮女走了過來：“殿下……崔姑娘換好了。”

太子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崔狸從未見過這樣的自己，隻是瞧着鏡子發呆。

見太子又進來，生平第一次感到局促，咬着嘴唇，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緊張地看着太子。

“婢子們告退。”

片刻，小小的卧室裡，便隻剩下兩個人。

這是崔狸第一次挽起了發髻，穿宮裡最常見的高腰襦裙。露出修長潔白的脖子。

“好看嗎？”

段書斐挺喜歡她素顔的樣子，不料她竟這般吃打扮，這一穿戴，簡直說不出的嬌俏明豔！

段書斐幹咳了一聲：“……一個女孩子，竟這般不會打扮。”

崔狸一愣。

“你這屋裡沒人也不行，我安排人過來。”

“太好了殿下！我正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呢！”

那句“我不是嗎”差點脫口而出。

又一想，自己平日裡太忙，有時候一整天都未必能見上一次。

她一個人在杜若宮，需要太多人伺候倒是其次，就是太冷清了些。

“那什麼……高嬷嬷近日都教你什麼了，說給我聽聽。”

段書斐說着，便在妝凳上坐了下來，大有不考究她兩個時辰不罷休的意思。

“嬷嬷說的都是些女孩兒的事情。”

段書斐被噎了一下，她這麼一說，倒不好再細問。

可他沒有要走的意思：“那這幾日有沒有讀書？”

崔狸尴尬地笑了笑：“娘娘來過一次，見高嬷嬷教我讀書，便道女孩子不需要讀那些聖賢之書，隻要把殿下伺候好，叫殿下舒心愉悅，就夠了。”

段書斐皺眉，眼中的冷氣一閃而過。

崔狸哪裡知道殿下的小心思，直言直語：“嗯，娘娘還說了，殿下平日裡太忙，要我多勸殿下保養身子，不要太煩神。”

段書斐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高嬷嬷來，不過幾天的功夫，崔狸便有了明顯的變化，說話也不再直來直去了，但這不是段書斐想要的那種“知書達禮”。

崔狸見殿下沉默，突然對他笑了笑。

段書斐對着她那新月似的笑臉實在是說不出狠話，便放下一肚子訓導的話，也笑道：“既然娘娘都發話了，阿狸便過來伺候。”

“殿下等着！”

崔狸從屏風後拖出一張椅子：“你坐在這張椅子上試試，我特地托人去集市上買的，宮裡的椅子太硬了，您試試這張。”

崔狸獻寶似的把他拉到一張椅子面前。

這椅子外框是木制，框架内隻牽着麻繩，上面放着又厚又軟的褥子。

段書斐被崔狸按在椅子上，一坐上去，身子便陷了下去。

“舒不舒服？”

段書斐道：“很不錯，不過這是從哪裡來的？”

段書斐小時候家教極嚴，可不敢這麼懶散地坐着。

崔狸低頭對他耳語：“我托張公公身邊的一個小太監，從集市上買來的，我姨娘以前也有一張——你可不要告訴張公公。”

段書斐點了點頭：“下次要什麼，直接跟我說，不要私下想辦法了。”

在宮裡私相授受，這要是上綱上線，崔狸會吃不了兜着走。

可她一片誠心，段書斐也不忍掃她的興。

“可我想給殿下一個驚喜啊。”

段書斐不覺笑得愉悅：“算你有心。”

崔狸繞道椅子後，柔嫩的小手搭上段書斐的肩上，揉捏起來。

“殿下肩膀酸痛嗎？高嬷嬷說，長期伏案的人，肩膀都會酸痛。”

段書斐被她揉捏得有些癢。

他從小便怕癢，母後小時候就老是呵他癢逗他。

這感覺真是怪異極了。

他忍着笑：“是有一點，阿狸可以再用些力氣。”

崔狸聽話地加重力氣。

雖然她揉捏得不太行，但他心情舒暢，全身便也随之放松。

這丫頭對自己的身份大概還沒有一個真正的認知，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這般舉動的親密。

段書斐正在胡思亂想，卻突然察覺到一點異樣。

崔狸揉捏的動作變了，地方也變了。

從肩膀往下至他的胸膛，手上好像沾了麥芽糖，黏黏糊糊。

段書斐俯視她那雙矯揉造作的手，莫名道：“你這是做什麼？”

“殿下喜歡嗎？”

她的語氣還是一派純真好奇。

段書斐道：“誰教你這手法？”

“我看書學的。”

段書斐奇道：“書呢？拿來我看看。”

後面沒了動靜。

段書斐更詫異了，回頭看她，她把食指放在嘴裡咬着，似乎為難。

這動作叫段書斐呼吸滞了一滞，聲音也不由自主變得柔和：“聽話，去拿。”

崔狸不情願地轉身，蹭着腳步去了。

随後，她拿來書，遞給太子，強調道：“這可是正經書，跟張二狗借我的不一樣的。”

太子拿過來翻了翻，臉色變了幾變。

原來高嬷嬷叫他看的東西，是這個。

“誰給你的？”

“娘娘送的，就是連同那些衣服首飾一起送來的，娘娘還說，宮裡的女人伺候主子，都有人教的，可我現在還是個宮女，名不正言不順，便叫我看這些，自己先學着。”

段書斐的臉色，絕不能說好看。

崔狸也是第一次見太子這般怕人的表情，惴惴道：“怎麼殿下不喜歡？”

“你呢，你喜歡嗎？”

崔狸搖了搖頭，又突然點了點頭。

段書斐莫名：“什麼意思？”

“我覺得沒啥意思，那些指法動作都挺無聊的，可我看剛才殿下好像很舒服，我便覺得學會了也不錯……”

“我有……舒服嗎？”

“殿下你閉眼了，眉頭也舒展開了，不是舒服嗎？”

段書斐一時語塞，竟找不到理由來反駁。

崔狸又道：“不過娘娘雖然人好，但我還是聽殿下的，殿下要是不喜歡，那我便扔了這書。”

段書斐将書放在桌子上：“那倒也不必，無聊時可以看看。”

“娘娘還問，什麼時候殿下有時間，與我一起去長甯宮赴宴呢。”

段書斐實在不想讓她卷進來，也不想解釋強調，便敷衍道：“我這陣子太忙，等閑了吧。”

“知道的，東宮已經有很多好吃的了，我隻是問問，不是在崔殿下……”

段書斐笑罵道：“就知道吃。”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又落在那本書上，耳廓漸漸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