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若是識相,自然不會忽略眼前的沈疏,若是他在此能當衆對他沈家表态,那其他的事情,倒也不必揪着不放。
段叔斐平靜無波地看着沈相,沈疏則一臉忐忑。
“沈相說的是,”太子轉身拉過崔狸,對她道:“還愣着幹什麼!等回到宮裡,再好好罰你!”
崔狸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隻得點頭。
不隻是沈家婦女,在場的所有人都接受不了殿下這般做法。
這也太偏袒了!
盡管有太子的解釋在前,這次遊燈市的氣氛還是詭異極了。大街兩邊的民衆距離太子不到一丈距離,真真切切把那個闖禍的女人看在眼裡。
細碎的議論像潮水一般襲來,雖然聽不真切,可是卻實實在在充斥着惡意的猜測。
“這是殿下新寵……?”
“我看是天降災星……”
“無法無天……”
“禍國殃民……”
段叔斐面無表情,偶爾擡眼看向崔狸,卻是極力忍住淚的模樣。
段叔斐湊到她耳邊:“哭什麼!闖了禍挨幾句罵不應該嗎?”
崔狸哭喪着臉道:“應該……”
“那就好好憋着!你要是敢在車上哭出來,我就索性再給你幾個鑿栗!”
那些難聽的話的确難以承受,不過也好,叫這個沒眼力的長點教訓!免得以後不知道輕重闖下更大的禍端來!
“殿下……”
“何事?”
“他們是在罵我還是罵你?”
段叔斐有些疲乏:“罵你,也是罵我。”
與其說是遊燈市,不如說是遊街示衆,而且那些閑言雖然不是直接沖着他來的,卻是句句隐藏着“太子被美色所惑”的指責!
而太子本人似乎有意如此自虐。陸太鋒幾次勸阻停止遊燈市,意思一下就得了,都被段叔斐拒絕了。
史上氣氛最怪誕的千秋節慶典,終于随着太子遊完燈市結束了。
回到思正殿,太子與陸太鋒在書房中不知道讨論什麼,整整一個晚上燈都是亮的。
而在沈府,沈相也是徹夜難眠,無論如何也壓制不了心中的震驚。他現在沒工夫去安慰女兒,隻不斷地回想着今晚太子的表現。按理說,朝堂上自己步步緊逼,太子連連讓步,他該是不敢與除阿疏以外的女人乘銅辇的,可是他竟然如此重視那個來曆不明的女人。
懷州崔氏什麼時候有那麼大的影響力了?
天大亮了,段叔斐才和陸太鋒走出書房,一眼便見到坐在角落裡打瞌睡的崔狸。
陸太鋒打了個哈欠,向殿下行禮告退。段叔斐點了點頭,然後蹲下身子問崔狸:“你坐在這裡幹什麼?”
崔狸醒了。
“就算沒有床也不能像小狗一樣到處睡覺!”
“我在等殿下。”
“有事嗎?”
“領罰呗。”崔狸捏着衣角道。
“你倒老實!罰你讀書寫字,你肯不肯?
“有沒有别的選擇?”
“當然有,就是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
崔狸忐忑地想:“不是要打我吧。”她自小是怕疼的,也知道茲事體大,不是打兩闆子就能了結的。
“我,我能!”
“那好吧,我便告訴你,按照西唐律例,你弄滅了蓮燈,首先便是八十鞭刑,再以鹽水浸之;然後拔了指甲,敲斷腿骨……”
崔狸已經面無人色了。當真要為那個人遭這麼大的罪?
那人是哥哥的人,她怎麼能見死不救?
“不過呢……你也坐過銅辇了,也就是我東宮的人了,自然可以看我的面子從輕發落。”
崔狸一聽有救:“好的我同意!”
“我還沒說是什麼呢?你就答應得這麼幹脆?”
“隻要不那麼疼,不會死,也不用餓肚子,不用吃年糕和芸豆,冬天不用洗衣服……我都可以。”
段叔斐沒想到她有一大串“不能”,諷道:“你倒是不挑!”
“我姨娘也這麼說,現在我準備好了,殿下打算怎麼罰我,打我幾下?”
段叔斐道:“算你懂事,我現在把你貶為宮女你可有意見?”
“哦……”
“怎麼,你不樂意,我記得某人說過,不稀罕?”
“我稀罕。”
段叔斐沒想她如此善變,抱起胳膊,頗有興味道:“哦?太子妃有什麼可稀罕的?你不是為了那點吃食,就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那麼沒出息吧。”
“太子妃以後會成為皇後。”
段叔斐更是意外:“你出息倒不小!看來是我小看你了,不過這些你都别想了,從宮女幹起吧——知道宮女要做什麼嗎?”
“就洗洗涮涮那些呗。”
段叔斐腹诽:就你這資質還想當皇後呢!
“我今晚回勤正殿會早一些,你做些吃食吧,可别自己先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