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把老闆娘性格的精髓盡數學去,即使被推過來,還笑嘻嘻地插科打诨,時不時抛媚眼。
當她看到楚離後,立刻收斂神色,成熟和魅惑像是不存在似的,又變回了那個純真少女。
忽然,女孩哭了起來,從容和泰然被她留在了門檻外,腿灌了鉛似的,被禁軍拖着才能繼續走下去。
四周人驚呆了,先前一直無法制服的女孩,看到楚離後,便抛戈卸甲,泣不成聲。
楚離皺眉,他果然還是不招小孩喜歡。
他喉嚨有些發幹,又喝了一口茶下去,道:“她就是你的女兒?”
老闆娘看到女兒委屈得梨花帶水,心疼地說:“是。”
楚離道:“你們這般強搶官糧,為非作歹,為之死去的人不在少數,照理是要連坐的,你可知罪?”
老闆娘匍匐在地,聲音低的不能再低:“民女知罪,還請陛下饒過我的女兒,她是無罪的——”
“她是無罪的?她吃了本該給百姓的糧食,她還仗着自己的身份作惡,你不會不知道吧?”楚離翻看着一本本子,放緩了語調,柔聲說。
老闆娘沒有說話。
“你若是能說出這裡的真相,朕饒你的女兒不死。”楚離眼神忽然變得犀利,把本子一扔,翻到的頁數恰好寫着黃縣令的罪名罪數,他睥睨衣着暴露的女孩,挪開了眼。
老闆娘磕頭道:“我說,我說!我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請你饒過鳳兒……”
兩日後,烏雲落下密雨,砸的人喘不上氣。
百姓們有的穿着蓑衣,有的撐着油紙傘,步履匆匆地趕往東市。
“大快人心!三山幫的頭子沙強終于被逮着了,殺人無數,被判了個斬立決(1)!”
“害,殺他一百次都難解我恨,罪數一百零一條,條條都可讓他死無數次!”
“不過上面的龍峙又是誰啊?”
“這還用說嗎!肯定是沙強的軍師爺,你看他細皮嫩肉的,做不了夫人,那自然就是幕僚,若不是他給沙強出主意,沙強怎麼可能撐到現在!”
“當然可以撐住,你沒看到嗎,縣令也和三山幫竄通了,這人早就預料到自己的結果,還想靠死來逃脫罪行。”
“呸!看我不用唾沫淹死他,這種人就應該下地獄!”
身穿囚服的龍峙雙眼無神,短短幾天,就瘦得顴骨突起、青筋暴起,沙強咽了咽口水,他收回放在龍峙身上的目光,對劊子手道:“大人,饒命啊大人,小的沒有犯什麼大事,何至于此啊!”
劊子手沒有應聲,瞥了一眼落地的香灰,道:“有這閑情求我,還不如花點時間和你旁邊的人說話,之後黃泉路上走一遭,還不知道能不能認得彼此。”
“大人,我是冤枉的,大人……”
“冤枉的?”楚離走來,冷聲質問,“你奪取救災糧,與縣令勾結分利,還派人假扮百姓,欲瞞天過海,繼續在這一隅中做霸王。”
頓了頓,他壓低聲音:“你還與聞香院串通,威脅了好幾位作風不良的官吏,除此之外,為了把影響力最大的聞香院綁在一艘船上,不惜勾引老闆娘,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啊。”
龍峙晃了晃身體,眼角幹了的淚痕再次泛濕。
“沙強,你真賤啊……”
沙強急得臉色通紅,還欲狡辯,楚離打斷了他的話:“三山幫成了你的底氣,聞香院成了你的眼線,縣令成為了你的擋箭牌,你啊你,怎麼這麼聰明呢?”
沙強臉唰得一白,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他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這位‘壓寨夫人’,你還有什麼想說的?”楚離輕輕一笑,又恢複了仁慈的神色,“如果我說得不完全,還請補充。”
龍峙垂眸,上翻的手掌垂在青石上,囚服沒蓋住的累累傷痕快要撕裂他的理智,他輕歎一口氣,道:“不愧是天子,我無話可說。”
楚離道:“看在你們感情可歌可泣的份上,給你們半柱香的時間說說話。”
所有人都離開後,他們也沒有開口說話。
龍峙盯着快要燃燼的香,嗤笑一聲:“下輩子,不要讓我看到你。”
沙強滿臉菜色,緩緩吐字:“對不——”
“閉嘴,聞香院那女人被判了斬監候,黃泉路上恐怕隻能我們相伴了……啧,晦氣。”龍峙歎氣,一陣風刮起了殘葉,代替他吹完了香的最後一段。
“時辰已到!”
楚離沒有回避,視線跟着長刀落下。
四周忽然沒了聲音,畫面也變成了黑白色,鮮血飛濺在殘葉上,浸紅了楚離漆黑的雙眼。
他微微一晃,扶額蹙眉,閉眼,再睜眼。
深紅色的血飛濺,紅透了半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