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送來的信落入燭火中,化成的紙屑染過蕭白的指尖。
他們在赤川縣做的事情沒有被發現。
算算日子,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坪縣。
坪縣和赤川縣離得遠,蕭白有心助力,腳程也快不過變化。
“玄霜,發什麼呆呢,快來幫忙!”吳勾叫道。
蕭白沒有動作:“四周那麼多可以供你差遣的人,為什麼非要叫我?莫非旁邊的都不是人?”
官吏們待在一旁,不敢反駁。
吳勾道:“你們這些人怎麼還在這?趕緊去找江陋的下落,再派一部分人跟着張愛卿、哦不,張大人,他那都忙得不可開交,你們還在這裡杵着,一群屍位素餐的東西。”
官吏們欲哭無淚:“……是。”楚離交代他們聽從吳勾的派遣,吳勾沒給他們安排活,還罵他們吃白飯,他們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官吏們都走後,吳勾扯着笑臉道:“玄霜快來幫忙,現在四周沒有人了,此事非你不可啊!”
蕭白:“……”恨不得抽死吳勾。
他攤好要曬的草藥,不急不緩地走入院内。
吳勾倏忽把他扣在外面。
蕭白:“……你有病吧?”跟吳勾待了這麼多天,這句話都快變成他的口頭禅了。
吳勾忽然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來給我上香?”
“我一定會來。”蕭白頓了頓,吳勾還沒來得及高興,蕭白又說,“我會在供台上放很多很多蘋果,保你在閻王那吃個夠。”
吳勾被擺了一道,這才不情願地拉開門。
“你先跟我來這裡看看。”吳勾拿起一頂帷帽,扣在蕭白頭上。
帷帽散發出熏草的味道,蕭白心中咯噔一響,當下也沒顧上諷刺吳勾的幼稚把戲,悶聲跟在後面。
“目前隻有他一個人有這種症狀,且并不嚴重,因此我不确定是真是假。”吳勾推開門,燒熏的味道浸入蕭白的衣服裡,蕭白下意識皺起眉頭,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僅在手腕和下巴處有紅斑點,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症狀。
蕭白問那人道:“紅斑長了幾天?”
那人被這陣仗吓得咽了咽口水,顫抖身軀道:“估、估摸着有八九天了吧,也可能更久。”
蕭白睨了吳勾一眼,轉身就走。
“哎,我也是擔心嘛,所以讓你來看看。”吳勾舔着笑,關上了門。
蕭白道:“在下才疏學淺,不知道八九天的紅斑是不是疫病的前兆。”
吳勾笑得毫無遮掩,他知道蕭白是不想背上這份責任。
“此事待我查明後再告訴皇上吧,若是弄錯了,反倒會引起群衆慌亂。”吳勾看着蕭白,不知道是對他說還是對自己說。
蕭白看向西邊坪縣的方向,沒有理會吳勾。
遠山沾着露水,于朝曦中勾出溫潤的輪廓,藕粉色的花骨朵淺開,薄如紙的花瓣力挺,底下的枝葉不再蜷縮發黃,分出的脈絡長着嫩黃的芽,被新葉緊緊包裹。
仿佛一場大火席卷而來,灼去了陰暗潮濕,留下了風蕭徐徐。
楚離放下遮風的袖子,正聲道:“為官者,當以兩袖清風,正冠以見天子,正行以見百姓,你們假報災情,貪圖錢财,對得起百姓,對得起你們的家人嗎?”
底下的官員愧赧得想一頭撞死在朱紅柱子上,先前他們做了那麼多蠢事,醒悟得為時過晚。
死去的人不會複活,受傷的心不會如初。
“好好回顧你們的初心吧,若是一個人連自己的理想都敢抛棄,那他還能擁有什麼?”楚離揮手,禁軍很快就把官員都押進大牢。
楚離看向鄧達,忽然詢問道:“若是他們早就知道下場如此,那他們還會铤而走險嗎?”
鄧達回道:“自然是不敢的,他們都有家室,在天子腳下冒險犯事不值當。”
這是鄧達南下後,說的第一句假話。
他們在做這些違背道德的事情時,就已經料到了結局,心存的僥幸像無形的絲線,撩撥他們的欲望,拉扯他們走向深淵。
鄧達心中所想,楚離何嘗不知,他輕歎一口氣,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去坪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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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我們直接去找縣令嗎?”萬裡遞給江陋一個大大的肉包子,問。
江陋接過包子,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大口,濃郁的肉香味流入嘴中,微微咀嚼,熱意順着喉嚨傳至五髒六腑,面皮在他落嘴後回彈,油水和小蔥沾在臉上。
“不急,聽說那老頭逃跑的時候也是朝着這個方向,鑽入某片樹林後就不見了,讓千帆在衙門那蹲好縣令,以免他逃走,我們去瓦子裡打探打探。”江陋挑眉看了眼萬裡,道,“你這裝扮過于老實,一看就知道不是花花公子,我江少爺有錢,賞你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