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到了璇玑殿,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郁的龍涎香,混合着殿内沉郁的氣氛,讓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參見皇上。”
“平身。”陳宣帝端坐在禦案之後繼續看着手中的折子,那股上位者獨有的威壓讓人不敢直視。
過了一會兒,他放下折子,目光如炬,掃視着衆人,随意問道,“召臨海王回來侍疾這事你們怎麼看?”
無人敢應,幾人頭垂得愈發低了,大殿陷入寂靜。
突然,一陣衣服摩挲聲響起,在殿中顯得格外清晰,一個不怕死的愣頭青撞着膽子上前,頗有種壯士赴死的氣概。
張挽原以為來了救星,欲擡頭偷瞄,卻聽此人侃侃而談,頓時吓出一身冷汗,原來這愣頭青真的在找死。
“陛下,孔聖人曾言:天地之性,人為貴,人之行,莫大于孝。陛下仁善,以孝治家,以孝治國,現在太後病重,所求不過是拳拳愛孫之情,實乃情理之中。”
此人不顧陳宣帝愈發深沉的眼神,繼續輸出,“臣認為,臨海王臨海王回朝侍疾合祖宗禮法,揚陳國仁孝之風。”
張挽手汗越出越多,她現在知道此人為什麼被推出來了,鏟除異己也好,鏟除豬隊友也罷,活該他被推出來。
殿内威壓愈盛,讓人透不過氣來,“你們都是這樣認為?”
他們當然不是!
可内心即使不贊同,在帝王的審視面前,其他人也不敢上前來回話。
“罷了,”陳宣帝單手揉着額頭,似是想到什麼,皺眉道,“那日比試......對了,張挽可在?”
“在。”張挽立馬上前行禮。
陳宣帝:“你說說。”
張挽心思盤繞轉過好幾道彎,最終下定決心梗着脖子道,“陛下,出于孝道,臨海王确實應該回來侍疾。”
剛說完,就見陳宣帝臉色肉眼可見地又黑了幾分,眸光閃爍。
張挽捕捉到那抹殺意後冷汗浸濕後背,她趕緊補充道,“但是如今時機不對啊,臣聽說南邊不太平,若是臨海王現在回來,說句大不敬的話,路上出了差錯豈不是加重太後病情,所以臣建議,侍疾一事可等南方平定些再議。”
聞言,陳宣帝仿佛茅塞頓開。
臨海王得回來,但因南方匪患兇險,回來的時間待定,如此往後一拖,時間一長指不定又會橫生變故,臨海王還朝遙遙無期。
此計不僅全了陛下孝義,還體現陛下愛護小輩之心,兩全其美。
陳宣帝幾日來的積郁一掃而空,忍不住笑出聲來,這讓身邊随侍的小黃門驚掉了下巴,這可是陛下半月來第一次笑得這麼開懷。
愣頭青許是一根筋,又許是想出風頭,他開始辯駁起來,“陛下,臣覺得張大人此言差矣,孝道乃.....”
可惜他話還未說完,便被陳宣帝不耐煩地打斷,“好了,退下。”
說完他又将視線落在張挽身上,欣賞之情溢于言表,“好,好,朕沒看錯人。”
張挽謙虛見禮,“為陛下分憂,是臣之本分。”
其實張挽能想出這個方法還多虧了冼夫人。
冼夫人離開建康回嶺南,行程還沒走到一半,就收到了張挽的來信騷擾。
那信熏着香,還附庸風雅地放着當季的梅花,信上洋洋灑灑寫着,“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吾思汝甚,不知汝之于吾何如?”
張挽本以為也能收到來自冼夫人的問候,卻沒想到來信内容隻有四個字,“嶺南有變”。
她這才大膽猜測南邊可能出了什麼變故,解了今日之困。
皇帝陛下開心了,他們也就安全了。
出了璇玑殿,脖頸間的薄汗被寒風一吹,張挽忍不住抖了幾下。
突然,做了出頭鳥的愣頭青滿臉不忿地走到她面前,白皙的臉頰因為愠怒漲紅三分,“人盡孝還要看時機,以自身安危為先,此為不孝,枉我聽聞張大人文武全才,還想着結交,今日一見,原來是這樣的“人才”!”
等他義正言辭地呵斥完,猶嫌不夠,于是将袖子用力一甩,氣沖沖地走了。
張挽怔愣在原地。
此人雖品行端方但不會察言觀色,體察上意,是怎麼在官場活到現在的?
張挽沒見過這樣的傻冒,她摸着胸膛,告訴自己莫生氣。
幾天後,中書令拟了诏書,大緻意思是要臨海王歸朝侍疾,但因顧及他的安全,回來的日程等南方平定後,再做商議。
随着這張诏令下來的還有張挽升職的旨意,入朝一月不到,她竟成了五品散騎侍郎,少有的跨級升遷讓她成了建康城中炙手可熱的新貴。
當張挽再次踏入官署的時候,突然發現,單位氛圍變得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