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任就遇到這種事,張婉的小心肝也是懸了一天,好不容易摸魚苟到下班,見皇帝未曾召見,舒了一口氣麻溜下班。
出了宮門,老遠就看到金子駕着馬車在等自己,正打算飛奔過去,就被人叫住。
叫住她的是一個束發的姑娘,她打扮的幹淨利落,眉目間透着一股英氣,清風拂過,藍色緞帶肆意飛揚,手中還拿着炳長劍,整個人顯得俊秀坦蕩,英姿勃發。
她的身旁停着一輛馬車,車簾微垂,隐約可見車内人影,“張大人,我家夫人有請。”
張挽略一遲疑,掀開車簾,目光落在車内主人身上,心中不禁一怔,竟是比試那天與陳宣帝交談甚多的夫人。
張挽上了馬車,車内陳設簡單,隻聞得茶香袅袅、香氣四溢。
那位夫人褪去了繁複的朝服,發間隻有幾根造型特色的木簪,渾身不見金銀玉器,她擡手給張挽沏了一杯茶,語氣溫和卻帶着一絲意味深長,“張大人好,或者是......張姑娘好。”
張挽聞言,心頭猛然一震,身體不由自主地僵住。
陳朝地處江南,仍舊盛行魏晉遺風,除卻曠達傲然的風骨,外貌和體型審美也得到繼承,這時期的男子也追求神姿高徹,翩然若仙,簪花敷粉,以秀麗婉約為美。張挽雖外貌秀美,可脾性比那些男人還男人,輕易不會被人看出。
不論是對方使詐,還是真的看出,她一概不認!
想到此,張挽強壓下心中的慌亂,故作鎮定地冷聲道,“夫人這是何意?莫要開這等玩笑!”
夫人輕笑一聲,神色從容,“張大人不必緊張,我并無惡意,就是覺得你與旁人不同,想交個朋友。”
張挽聽罷,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夫人這話,倒是與那些搭讪的男子如出一轍。”
冼夫人見她眼中全是警惕之意,索性不再解釋什麼,她知道說破了天這個小姑娘也不會信的,
“你不必擔心。你的僞裝其實很完美,若非我多活了幾十年,又同為女子,恐怕也難以察覺。”
“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我自幼熟讀百家經典,自認才能不輸男兒,後來随着夫君參與政事,團結百越,平定嶺南......”冼夫人感慨地輕歎口氣,轉頭看向張挽,笑得溫和慈祥,“我那日看到你,神采風揚的模樣像極了我年輕時的樣子,這才忍不住來尋你。”
聽到此處,張挽吃驚地瞪大眼睛,眼前這位夫人,竟是那位名震天下的冼夫人!
依稀記得,前世在哪本叙述巾帼英雄的小說裡看過,這位夫人不僅是憂國憂民的政治家,更是勇冠三軍的女英雄,實在令人敬佩。
“夫人,方才是我無禮了。”張挽低下頭,語氣中帶着歉意。
因為憂心政事,再加上上了年紀,冼夫人的臉上已有滄桑之色,可那雙眼睛充斥着堅毅果敢,整個人充滿魅力,依舊是個巾帼不讓須眉的美人。
此刻,這個美人面帶笑意,少了那日初見時萦繞的威壓,多了幾分溫和與親近,“不妨事,女子亦是不拘小節。”
張挽心中感慨萬千,她一直以為自己僞裝得天衣無縫,卻沒想到被冼夫人一眼看穿身份。然而,面對冼夫人,她心中并無不安,反而生出一種莫名的信任與親近。
“克敵垂成不受勳,凜然巾帼是将軍,夫人想與我交朋友,還作數吧。”張挽生怕冼夫人反悔,直接谄媚地湊上去,卻絲毫不提身份之事。
冼夫人也很有默契地不再追問,她推開湊過來的腦袋,忍不住笑道,“知音難尋,自然算數。”
“我可不是夫人的知音,我是夫人的男顔知己。”
冼夫人聞言,笑意更濃,順着她的話調侃道,“好,有機會辭了官,安心做本夫人的入幕之賓。”
兩人不由相視一笑,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不知不覺,馬車已行到張府門口,冼夫人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牌遞給張挽,玉牌觸手生溫,上面精細雕刻着幾朵盛開的鳳凰花,花瓣托着用行書雕琢地“冼”字,風雅别緻。
“不日我将離開建康,這玉牌你拿好,有機會來嶺南,我定以好酒好菜相待。”
“這就要走了?”張挽忍不住問出聲,但随即又意識到冼夫人不是尋常女子,嶺南需要她。
冼夫人看出她的失落,輕拍她的手,“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們後會有期。”
人生處處是離别,張挽低下頭,心中百感交集。
自她穿越以來,時常思念遠方的父母,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随着時間流逝逐漸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