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華怔愣,她瞧着故作天真的侄女,片刻後輕柔地捏了捏她的臉頰,“胡鬧。”
回到屋子,張麗華柔柔地倚在貴妃榻上,美眸微瞌,細密的睫毛在玉般的面龐留下一道扇影。她伸出一隻手,手指染着淺淺的丹蔻,襯得愈發白皙修長。
綠雙拿來牡丹香膏,半蹲在地做着護理,動作緩慢輕柔。
張麗華出身寒微,靠着美貌才有現在的地位,可天下美女何其之多,以色侍人哪能長久。日後太子勢必登基,她的兒子陳深也要競争皇位,朝中無人地位不穩,她需要扶持自己的人。
可扶持誰卻是個難題。
祖上不顯張氏旁支皆是草包,她信不過,一母同胞的兄長生得孩子伶俐聰慧,可惜是個女孩。
張麗華秀眉微蹙,“綠雙,你說侄子好,還是侄女好?”
綠雙輕笑,“侄子也好,侄女也罷,總歸是主子的血脈親人,都好。”
張麗華也跟着笑起來,“從小我就有過目不忘之能,卻因為女兒身,空有才能而無用武之地,隻能依附男子過上想要的生活,如今看着阿婉倒讓我想起從前的自己。”
她漸漸坐直身子,輕輕一歎,“你說的對,侄子侄女都好,罷了,晚間你讓阿婉來一趟,有些路得她自己選。”
張婉聽到張麗華傳她時會心一笑,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猜測這個姑姑是個既聰明又很有野心的女人,果然沒錯。
晚膳過後,她邁着小碎步去找張麗華。
張婉就住在張麗華院子的西廂房,離主屋不遠,不一會兒便到了。
她掀開淡紫色帷幔,隻見張麗華坐在妝台前,手執蓮花紋銅鏡細細瞄着眉。
見她來了,張麗華轉身放下銅鏡,将她拉到身前,玉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溫柔試探,“阿婉想當男子嗎?”
“自然是想的,”這話正中張婉下懷,她壓住心中急切怕漏出破綻,故作天真道,“從前讀書他們卻因為我是女孩而瞧不起我,可是姑姑,我比他們讀的好。”
張麗華見她眼神純真堅定,突然淺笑開來,美豔的面龐如牡丹盛放,一瞬間萬物黯然失色,“像我。”
“這條路很難,阿婉會後悔嘛?”
若是女子身份,她自會護着她,為她挑選皇親貴婿,生兒育女榮華到老,雖說女子路窄,沒有自由,但好歹能過得安安穩穩。
可若選了男扮女裝入仕這條路,雖說天高海闊任爾闖蕩,可女子身份終究要比普通男子難上很多,一招不慎甚至人頭落地。
“不後悔。”張婉搖搖頭,她怎會後悔,她正愁女子身份桎梏不容易跑路呢。
張麗華仔仔細細盯着張婉,神情閃過掙紮,最終她垂眸轉身,“姑姑知道了,阿婉回去早些休息。”
張婉乖巧地告退,張麗華晚間梳妝想必是太子傳召,她可不願耽誤姑姑的好事。
張麗華扶額,秀眉微微蹙起,似是下定什麼決心,她喚來綠雙,冷聲道,“把見過阿婉的人都處理幹淨吧。”
幾日後,建康城裡多了一個小公子叫張挽。
烏衣巷的一間宅子裡,一大早張挽就被一個少年提溜起來。
“快點,早課要遲到了。”
張挽揉揉惺忪的睡眼,十分煩躁,她昨晚熬夜看書,壓根沒睡多長時間。
她的原則是,可以通宵,但絕不可以早起。
“表哥,幫我跟老師告個假。”
“第一天上課就告假,你想讓老師記你一輩子嗎?”
今日的夫子是當朝的中書令張種,他年歲已高,受皇命來教他們這些祖國的花朵本就不爽,所以脾氣又臭又硬,被這樣一個厲害老頭記挂可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張挽思慮再三還是克服懶蟲,艱難的起床。
旁邊的陳深見她起床松了口氣。
晨起母親就對他耳提面命,讓他以後在國子學中無論如何都要護着這個小表弟。
“走吧。”
張婉洗漱完畢,她看向便宜表哥,隻見他完美繼承了姑姑的優點,肌膚冷白細膩,眉眼如畫,身姿秀挺,如今小小年紀,瞧着如同觀音座下的小童子。
她忍不住貼近,好奇道,“你究竟是表哥,還是表姐?”
陳深不答,隻是将頭撇過去,白皙的小臉浮上绯色,愈發雌雄難辨。
見此,張挽不再逗他,轉而将思緒落在上學這件事上。
她不知道張麗華用了什麼手段,竟将她弄進了國子學,那可是建康最高學府啊,多少達官貴人、皇親貴戚的子弟都在這裡進學。
不知不覺跟着陳深進入學堂,原本叽叽喳喳吵吵鬧鬧的花朵們都禁了聲,齊刷刷地看向她,目光中有好奇、有鄙夷。
學堂左前方一個小男孩生得眉眼淩厲,見她進來臉上立馬斂了笑,眉頭擰緊,他帶着幾個小跟班嚣張地走過來,“你就是張挽?”
陳深不動聲色将張挽護在身後,溫和一笑,“阿兄,這是我表弟張挽,大家以後都是同窗,還請多多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