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司池把文件往桌子上一甩,怒聲道,“李局不讓你們喊我,你們就不告訴我?!那你們怎麼不跟着李局混去?!人命關天,百姓的命不是命嗎?入黨的時候怎麼說的,你身為人民警察到底是為了誰?!”
段初言陡然捏着氣門,大氣不敢出一個,面上的隊長臉上怒色中燒,分局内的大小刑警皆是噤若寒蟬,房間内被死寂湧卷入深谷。
葉司池本身不黑,常年出警暴曬,加上濱海市的氣溫本就高些,原本白皙的臉頰也漸漸變成小麥色,吼起人來也更有威嚴了。俊朗的長相被市區不少見習刑警傾慕,連李局都沒忍住編排他,自從剃成寸頭後,襯得下颌骨上一道四厘米的縫合疤更兇了。
“大清早的,葉隊怎麼這麼大的氣啊?”
段初言聞人聲便知是哪位來了,他機靈地往門邊一側身,身後的人就大邁長腿進來,跟進了自己家一樣,扯着轉椅坐在葉司池對面。
“你來市局幹什麼?”葉司池問。
“李局請的,你問問。”他翹着二郎腿往椅背上一靠,懶懶散散道,“大家夥都知道這事,就你不知道?”
“……”葉司池捏着一盒純牛奶,甩手扔給他,“周探長,多喝點牛奶等你再長高點,和我平視着說話比較好。”
——周池钰,市局重案中隊長,身高上也就比葉司池差那麼一丁點,然後就被拿來當做用來人身攻擊他的長矛了。
周池钰笑着“嗐”了一聲,細長的五指并着攏過垂在眼前的碎發,“我和葉隊不一樣,吼起人來還要臉紅,跟少女懷春一個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哪家的良家處男呢!”
段初言兩條腿并着發抖,心裡半吊着一股下不了的氣,倆祖宗碰一塊,他不想死都得死了。
葉司池瞥了眼門口雙腿抖成篩子的段初言,沉吟片刻,“技術大隊都過去了?”
段初言忙不疊地點頭,葉司池套上搭上椅子上的外套,命令道,“走!跟我去現場。”
葉司池前腳剛砰地關上車門,後腳就有另一位祖宗敲車門,段初言透過後視鏡瞅了眼葉司池,他抱胸冷冷道,“開門,讓他上來。”
“真是謝謝段小哥的配合,不像你們隊長,天天冷着一張臉裝深沉,”周池钰碰上門,對着一旁“裝深沉”的葉隊笑嘻嘻道,“我來給你幫忙的。”
葉司池冷冷“哦”了聲,車内頃刻間凍如冰窖,段初言重重地咽了口唾沫,“葉隊,案發現場在安平河旁邊的河堤上,咱們要過一下安平大道。”
“那就過,有什麼問題嗎?”
段初言眯起眼睛直視着面前地車流,握着反向盤的手心内起了一層冷汗,“李局給您放了兩天假,您不知道這事,安平大道那一條道上的十字路口,有個電線杆倒了,前幾天被城管大隊的推到路邊,這幾天下暴雨……又被沖下來了。”
周池钰沒等葉司池接話,便搪塞,“我記得有老舊電線杆的十字路口也就離安平河最近的那一個,那兒人也不是很多,頂多離河堤有五百米,我和你們葉隊跑着去就行。”
他唉了聲随後歎了口氣,“我們身為人民警察,也要時常多鍛煉鍛煉,免得天天坐辦公室,屁股上長痔瘡了,你說對不對?”
他彎着眼睛斜觑葉司池,周池钰的白和葉司池的不一樣,他不是後天養成的,而是那種基因中自帶的,曬都曬不黑的白,嘴唇薄而紅潤,一眼看去便知血氣很足。
“對,但我不像周探長,這俊臉讓多少懷春少女為之傾倒啊!”葉司池揶揄道,“反正我沒那個本事。”
周池钰沖他一笑,“懷春少女确實多,但是我也25了,怎麼敢耽誤人家呢?但是像葉隊這樣的懷春少男見得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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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郊礫石灘
“屍體全身皮膚蒼白皺縮,由長時間雨水浸泡導緻,手足皮膚呈‘洗衣婦手’脫皮,指腹皺褶加深。腋下及腹股溝區殘留局竈性綠斑,顔面腫脹不明顯,這個就是因為雨水沖刷減緩腐敗速率,記好了。”【注】
葉司池茫然地看了那人一眼,又轉頭看向段初言,他登時被葉司池的神情一驚,快問快答般脫口,“那是溫辰馨溫法醫,我剛剛在局裡的時候跟您說的溫組長,她是李局為本次案件特聘來的,以前在省裡獲過獎,準确率高達百分之百,把不少專家都比下去了,小弟我還打聽到一個小道消息,溫法醫有個綽号,人送外号‘刀哥’!”
“刀哥——!”周池钰上前兩步,鼻腔被河堤旁的無頭男屍散發出的腐爛味刺激到,身旁的刑警遞給他特質口罩戴上。
周池钰瞥了眼地面上拱起一個人形的塑料布,戴上鞋套手套拉開警戒帶,彎腰走進案發現場,葉司池緊随其後,溫辰馨給了身旁的見習警員一個眼神,示意她向葉司池彙報情況。
小丫頭很機靈,一個眼神就能調動她,兔子般竄到葉司池面前,“葉隊好!死者為男性,依據骶骨嵴閉合度及牙齒生長闆推斷年齡在28-32歲之間,身高178cm,肌肉發達,右臂有青龍紋身,由于長期雨水浸泡原因,部分皮膚表皮已經剝脫,足底繭層厚,推測長期從事體力勞動。”
葉司池微蹙起眉,垂眼看着,語氣聽不出好壞,“你叫什麼?”
小丫頭一怔,看向身後的“師父”,溫辰馨忙着記錄初步屍檢情況,小丫頭又轉頭結巴道,“祝,祝思暖。”
“嗯。”葉司池拉開警戒帶,低頭鑽進去,冰冷的警告聲劈頭蓋臉灑下,“下次把頭套戴好,敢往事發地掉一根頭發,明天就直接去剃光頭。”
祝思暖心裡蓦然升起一股委屈,實習法醫還是頭一回跟着自己師父來現場,經驗不多就算了,就是這死了才四五天的屍體她都是第一次見,兩個滴溜圓的眼眶倏然紅了,強忍着淚水點頭,葉司池複又提醒,“下次彙報先說重要的内容,把那些複雜的第二重要的信息往後放。你那些專業知識,換誰來誰都知道,不要拿出來跟别人炫耀。”
她再沒忍住,手套又蹭着血,隻好任由自己鼻涕眼淚流了一口罩,也糊了一臉蛋兒,轉頭嗫嚅道,“師,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