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排出的黑色嘔吐物試圖砸死每一個過路人。
這可悲的路人——竟是讓人鄙夷的颠倒黑白!
這可悲的時代——竟是讓人惱火的真假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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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的暑氣裹着雨幕壓下來,電工老張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手電筒光束在積水裡劃出慘白的裂痕。
淩晨四點的十字路口像被扔進沸水裡的墨塊,路燈在暴雨中暈染成渾濁的光團。
電線杆倒下的瞬間,老張正蹲在五米外的窨井蓋上。那道撕裂夜空的閃電太亮了,亮得能看清鐵質燈箱上剝落的“安全生産”标語。
老式水泥杆在雷聲裡發出朽木斷裂的脆響,裹着藍火花的電纜像垂死的水蛇抽打在柏油路上。
“操!”老張撲向工程車時,後腰撞上了撬棍,金屬撞擊聲混着雨聲在耳膜上炸開。車鬥裡的工具箱傾瀉而下,扳手和絕緣膠帶在積水中漂成詭異的星座圖案。
“大半夜的下雨天想起讓你老子來幹活了,你麻痹!”老張掀起面前的破雨衣,照地上啐了口唾沫,“媽的,都他娘是幾把畜牲!老子,你老子還有婆娘等着……”他昏沉沉地晃着步子,一踉跄跪在雨地裡。
老張來檢查的前一夜給自己灌了不少白酒,快一斤了,半夜被一個電話喊醒來幹活,胡亂套了件汗衫背心就來了,手機什麼的都沒帶。
等耳鳴消退,空氣裡已經浮起橡膠燒焦的甜腥味。倒塌的電線杆橫貫兩個車道,早該淘汰的球型監控頭碎成三瓣,黑色晶狀體正對着老張抽搐的指尖。
奇怪的是,攝像頭外殼的裂口整齊得過分,倒像是被什麼利器劈開過。
雨水順着安全帽邊緣灌進領口,老張蹲下身用螺絲刀撥弄殘骸。存儲卡槽的位置留着新鮮的劃痕,這不對勁——雷擊事故不該在金屬表面留下這種螺旋狀的機械損傷。
當指尖觸到半埋在泥水裡的橘色碎片時,老張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那是交通監控的警示标貼,本該貼在十米高的立杆上。
他回到斷裂的缺口處,張大嘴呼出一口酒臭氣的哈欠,揉着眼睛看那缺口,步子恍恍惚惚又站不穩。
老張四處張望過,十字路口對面,恰巧是電線杆頂頭起的地方,方才他還站過,杆子上纏繞的亂麻電線翹了邊,指着一道漆黑凝重的高大身影,在厚重雨幕中晃了晃。
啪嗒。
老張蓦然站住腳,轟隆地閃電自他頭頂劈下來,老張忐忑的心髒一緊,手裡的手電筒掉落在柏油路上,咕噜咕噜幾下滾到電線杆斷口下。
老張被猝不及防的雷電驚到,這淩晨三四點沒人的十字路口,鬼見了都繞道走!老張手心一出汗,整個人就站不穩腳,扔下屁股跌坐在地上,雙手朝後撐着身子,醉意消了兩份,臉頰兩側依舊泛着不正常的紅,他哆嗦着吼道,“他娘的,哪個孫子吓你爺爺?!”
遠處的濃黑塑料袋簌簌抖了兩下,沙沙聲被雨聲完全掩蓋起,老張匆忙摸到電線杆下的手電筒,照向那道黑影,在劃破雨幕的光線下一晃而過,老張後背霎時滲出寒意,從工具箱裡抄起扳手,酒意上頭就要沖去跟那道黑影扭打。
他一腳沒站穩,踉跄了一下,視線被雨水沖刷地模糊,老張搖了搖頭,站定一看,豆大的皺眼睛狐睨着彎起,“欸!你是那誰啊!嘿嘿,這麼晚了,一個人在這,還帶着這麼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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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電線杆子倒了歸城管部門管吧?怎麼讓我們這些警察去處理?”
“嘿!你這小夥子,警察不就是服務人民的嗎?你這什麼态度?!”花白頭發的大爺背手站在民警面前,手裡提着洗掉色的布包,為自己感慨正詞:“那線杆子擋着我孫子上學的路了!還有家裡的網!一個電線杆扯斷整個小區的網線,我,我關注的李嬸都開直播跳舞了!還有,我孫子孫女還上不上學了?!那網課買流量看不知道費多少錢呢!”
“……”民警扶額深深歎了口氣,“得,大爺!您先回去,這事我們盡早讓那邊處理了昂,跟您保證的!您就放一百個心吧,今天晚上就能看到李嬸的直播!”
大爺努努嘴,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出了大廳,一旁狂敲鍵盤的民警回他,“這都今早第幾回了?那電線杆子不是四天前斷的嗎?我記得當時讓人給擡到路邊了啊!”
他按按眉心,“電線杆子是讓擡過去了,你不知道這幾天暴雨天氣嗎?又讓沖下來了!”
嘀嘀嘀嘀——
台式電話狂響,民警複又拿起電話,“看看!又來了,那電線杆子沒完了!”
他将出聲口貼到耳邊,還未說出自己本職工作内要說的“問候語”,就聽到另一側傳出慌張的聲響,“頭,頭……”
“怎麼了?什麼頭?!”他頃刻間捏了把汗,小腿上爬上一片雞皮疙瘩,仍試圖安慰另一頭的人,“不着急,您慢點說。”
“沒有頭的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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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時後濱海市公安局刑偵支隊
“葉隊,我們今早接到青梧縣的公安局報案,在安平橋下發現了一具沒有頭的男屍,目前來看是一起惡性殺人案件,溫組長已經帶人去現場取證了。青梧分局的老局長也去了,您可以放心,不會出事的。”刑警段初言将剛結案不久的資料交到葉司池手上,“因為您母親的事,所以李局特意吩咐過先不要喊你過來。我們按規矩辦事——”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