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暖氣起效,換衣服終于不用縮在被子裡手忙腳亂,衛子奢徐徐換上白色西服,踩着拖鞋走到鏡子前。
鏡中之人,臉頰粉潤豔麗,眼尾帶着剛睡醒的慵懶,眼眸開合間仿佛每一根彎翹睫毛都在朝它眼前人勾手。
衣服領口和袖口都有精巧的花紋設計,讓整體看起來不那麼成熟。
西服的白色襯得衛子奢皮膚更加白皙,他試着轉身動了動手腳,感覺靈魂被禁锢了似的。
秦亥今天沒有出門,依舊是一身黑西裝,腿上蓋着毯子。
衛子奢視線停留在秦亥腿上的薄毯,看起來像他之前在公司睡覺蓋的那條,但那條毯子他不是搭在休息室門口的衣帽架上了嗎。
他想着,也就直接問了,“秦總,您這條毯子好眼熟。”
秦亥放下手機,尋聲看去,眼底暗了暗。
從樓底緩緩下來的男孩,膚白貌美腰細腿長,精緻得好似從油畫裡走出來的小王子。
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讓他真想……
“哎呦我草——草長莺飛二月天!”
小王子看毯子看得入神,最後兩階樓梯踩空,拖鞋一滋溜飛出去,差點來了個屁股墩。
衛子奢身形一陣踉跄,還好他下樓梯有扶扶手的習慣,借着手臂力量勉強穩住了身體。
秦亥雙腿猛烈一抖,雙手撐着輪椅扶手,見衛子奢沒事,離開座椅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衛子奢心驚着低頭穿拖鞋,沒發現他的異常。
這一腳滑,兩人均默契地将毯子問題丢到了腦後。
上午來的人多數是來拜訪秦老爺子,這次宴會主角又是秦世安,秦亥帶着衛子奢去秦老爺子面前露了個面就離開,讓人摸不清他的态度。
“秦總,鶴……”
衛子奢伸着脖子,朝記憶中的另一邊看去。
“嗯?”
秦亥還沉浸在秦老爺子向人熱情介紹秦世安的畫面裡,沒怎麼聽清他說的話。
眼看着就要離開老爺子居所,衛子奢一咬牙,加快腳步擋到秦亥面前,期期艾艾開口:“秦總,我們去看看鶴吧,這麼久沒見,它們肯定想您了。”
混亂的思緒被打斷,秦亥捏了捏眉心,擡眼。
“是你想它們了吧。”
衛子奢嘻嘻一笑,蹲下身,“您真懂我,我又想摸摸它們了,您就帶我去吧。”
現在不摸,等以後離開了再想摸可就摸不到了。
外邊天氣冷,兩隻鶴窩在專屬的小木屋裡抱團取暖。
說是小木屋,衛子奢也能直挺挺走進去。
原先遠遠看見這棟别緻的房子,還以為是秦老爺子獨特的閑情雅緻。
沒想到竟然是給鶴住的。
屋子裡沒有異味,應該是常有人打掃。
“秦總……”木屋的門沒做很大,秦亥改裝過的輪椅進不來,衛子奢一時不敢靠近牆角挨在一起的兩個白團子,回頭試圖從秦亥身上找尋勇氣。
秦亥坐在門口,吹着冷風,默默歎口氣,幽怨地盯着衛子奢。
“小白……過來。”
衛子奢眼中升起疑惑,小白是誰?
不等他開口問,翅膀受過傷的鶴已經放下腳,伸着脖子一蹦一跳到秦亥身邊,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背。
衛子奢眼中的疑惑瞬間化作光芒綻放。
他看看秦亥身邊乖順的白鶴,再回頭看牆角,另一隻鶴也醒了,但望着這邊原地踱步不敢靠近。
“秦總,原來它們還有名字啊。”
秦亥摸了摸鶴腦袋,“隻有這隻養了快十年的有,那隻是野生的,突然出現,不知道為什麼留了下來。”
“因為愛情吧,不知道它們會不會下蛋孵小鶴。”衛子奢随口胡謅,湊過去眼巴巴盯着看。
秦亥看了他一眼,沒提這是兩隻公鶴。
他捉起衛子奢的手,帶着他摸了摸光滑水溜的羽毛。
衛子奢一臉滿足,什麼撸貓撸狗,都不如他撸鶴來得快樂。
“小白小白,這是誰取的名字?”
還挺有童心的,衛子奢想。
秦亥别過頭,表情不自然,“我取的。”
看着秦亥泛紅的耳尖,衛子奢愣了愣,誇道:“真可愛。”
就是不知道他是在誇鶴還是在誇人。
衛子奢越摸越起勁,慢慢觀察起翅膀,“秦總,小白的翅膀為什麼受傷了?”
如果是人工飼養,沒道理受這麼重的傷吧,飛起來都費勁。
被他問起,秦亥似是回想到不好的記憶,緊抿着唇,“無意間碰到非法走私犯,順手救下來的。”
其它動物被相關部門救治完送回了野外,受傷嚴重無法再适應野外生活的動物也都安排進了動物園養老。
隻有這隻鶴,隔着籠子一直叼着他衣服不肯松口。
他當時心軟帶回來,一養就是十幾年。
“您真厲害。”
衛子奢真真切切感慨,沒想到大反派還有這麼正義的一面。
時間接近正午,天卻愈發暗沉,分不清是天冷的陰雲還是将要落雨的烏雲。
午飯時間,秦老爺子派人過來請秦亥去一起吃飯。
秦亥看一眼靠在沙發上已經脫了外套看電視傻樂的衛子奢,拒絕了。
這人隻是穿了身正式的衣服就渾身别扭,要是再跟着他去以秦家為主的正式場合,不得憋壞?
衛子奢笑得前仰後翻,全然不知自己逃過一劫。
…………
夜色迷離,秦家設宴在從别墅出去,與秦老爺子住宅相反方向的歐式庭院裡,衛子奢推着秦亥,在心裡罵罵咧咧走了近二十分鐘,才看到入院大門。
“秦總,你家到底有多大啊……”
秦亥笑了笑,屈指點點腿,“下次不想走,可以坐上來。”
總歸輪椅是電動的,帶動兩人綽綽有餘。
他笑得寵溺,指尖隐意十足,可衛子奢全然沒能領會他的意思,唯有滿心驚恐,這還是秦亥嗎?反派能說出這麼溫和的話?
衛子奢一邊驚悚他溫柔的語氣,一邊彎腰探頭到他面前伸出手,故作抱怨,“您不早說,靠着您我還能暖和些,您看我的手多冷。”
修長的指節本就白皙,在冷空氣中凍了一路,慘白慘白的。
秦亥眉頭微皺,捉住他的手,纖細的骨感帶着涼涼寒意,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一件藝術品。
溫熱幹燥的大掌裹住指尖,衛子奢俯視着秦亥棱角分明的臉,心髒猛地一跳。
瘋了……
他竟然覺得秦亥的溫柔是真的。
靠得太近,秦亥身上的氣息沖淡了空氣中的涼意,發覺兩人之間的氣息太過暧昧,衛子奢下意識逃避,抽回手催促:“秦總,都到門口了,我們快進去吧。”
感受掌中空蕩,秦亥收掌成拳搭回膝上,緊了緊。
“走吧。”
第二次參加宴會,衛子奢本以為會跟黎家舉辦的沒什麼區别,卻不曾想到,這是在秦家,前來的賓客見秦亥公然帶着他出席,俨然在心底将他當做了秦家半個主人。
前來敬酒攀談的人一波接一波,衛子奢根本招架不住。
好不容易得空喘息,他趕緊推着秦亥到牆角,借助大窗簾躲起來。
“秦總,我能先回去嗎……”
從進了院門開始就不停與人打交道,衛子奢好似慘遭蹂躏,從内到外散發出萎靡感。
秦亥也不喜歡這種場合,但作為宴會東道主之一不得不留下來,畢竟老爺子一把年紀精力有限,而秦世安,這場宴會目的之一便是為了帶他認認圈子裡的人,來的賓客都沒認全就叫他去接待,等會鬧出笑話丢的還是他秦家的臉。
他抽出隻手輕輕撥弄身側發旋,安慰道:“乖,至少等老爺子帶秦世安說完話。”
衛子奢身心俱疲,根本沒空糾結他話裡的乖不乖。
他忍不住感歎,“秦總,原來您都是這麼過來的啊……”
難怪秦亥冷着張臉,隔三差五參加這種晚宴,換他也笑不出來。
怎麼說呢?突然就能體會秦老爺子的良苦用心了,這種宴會,他這個健健康康的小年輕都頂不住,别說秦亥了,這不純純虐待殘疾人嘛。
趕緊讓秦世安來分擔分擔。
衛子奢想着,循着熱鬧的人聲看去,秦世安作為宴會主角,秦老爺子也不會讓他随随便便登台,也不知道該誇一句秦家基因好,還是男主光環強。
一陣子不見,如今的秦世安完全沒有當初在秦老爺子住宅裡的拘謹,一舉一動間帶着豪門貴公子的自信和優雅。
各種禮節信手拈來,總算是對得起原書裡描述的小秦總了。
衛子奢遠遠望着,滿意點點頭,滿腔擠着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成就感。
他想得入了迷,未發覺身邊秦亥的眼神逐漸變得危險。
秦亥看着随秦老爺子登台的秦世安,眼中充滿敵意。
果然,還是不能留……
“秦總?秦總!”
衛子奢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不知道這人在想什麼,這麼入迷。
“嗯?”秦亥回過神,掩下眼中情緒看向他,“怎麼了?”
衛子奢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空蕩蕩大門,“咱們趁現在沒人注意,偷偷溜走吧。”
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閃爍着狡黠光芒,看得出來,這雙眸子的主人對逃離此地一事抱有興奮的執着。
秦亥看得分明,情不自禁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