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兄弟倆相互對視,卻沒有一人先開口說話,并肩看向遠處快要落山的紅日,良久之後,陳長生才道:“後日我要出餘陳郡一趟。”
陳平安一怔,沒有想象中的問話,心裡那股子氣一下子癟了下來。
“去哪?”
他放空神思,如同以往他要出遠門時的輕聲詢問:“嗯,要去多久?”
“去荊州,有個買賣要談。”陳長生遠眺,“大概半個來月吧,盡量早些回來。”
陳平安颔首。
忽而兄弟倆靜了下來,陳平安想積攢一股氣,但看着大哥的臉龐又說不出來了。
罷了,等他回來再說吧。
可他又能說什麼呢?
陳平安第一回陷入了糾結之中,說了他能改變什麼?
如今正屋中雙方至親都在談論着他們的婚事,單憑他與她短短的幾日相遇相識,能抵得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麼?且還沒說商素對他是何看法,但既然能答應這門親事,說明她确實是中意他大哥的。
陳平安垂下眼眸,頭回覺得有些事情不是靠争能争來的,他哥哥也不會像小時候那般,隻要他看上,他要,他便會拱手相讓。
“家裡,”陳長生拍了拍他的肩,瞥見他脖頸到耳根後的那一點紅痕,怔了一瞬,“就靠你照看了。”
“我知道了,哥。”
陳長生複雜的眼看着弟弟已然成熟,俊朗的臉,幾番欲言又止。
“她那……”
他開了個頭,陳平安就心領神會猛然擡眸看他。
陳長生一噎,斂下情緒道:“她們孤兒寡母的,你是家裡的男人,好好護着她。”
“……”陳平安沒應。
“平安?”
陳平安略帶複雜地瞧他:“哥哥當真要我照看?”
他話說得這般明顯了,他不至于聽不出來,兩人都是聰明人,何須再攤開得明明白白地講?
“好好待在家中,待我回來……”他頓了頓,拍拍他的肩,“一切待我回來再說。”
“……好。”
兩人相視無言,隻在外頭呆了一會兒,便進屋内。
正巧陳母也同商素說完話了,商素瞧着陳長生,二人眉眼交彙,一前一後出了門。
陳平安想跟上去,卻沒有任何的借口。
商素上了馬車,陳長生立于馬前,對她道:“我這回走半個月,半個月後就回來。”
“好。”商素眼底露出一點不舍,“一路順風,平安回來。”
陳長生舒眉一笑,眸裡的燦爛光輝遮掩了眼底的悲恸。
目送商家人離開後,陳長生斂下笑意回屋,等夜色漸深時,一身黑衣、披着黑披風的陳長生悄然離開家。
夜風微涼。
“叩叩叩——”
“來了來了~誰呀,大晚上的敲那麼急,還讓不讓人休息啊~”
一位風姿綽約、面容姣美的女子扭着水蛇腰,不耐煩地打開柴門,原本怒火燃燒的臉見到來人俊朗溫和的臉,瞬間如春風化雪,冰雪消融。
“喲~稀客呀,不知小長生半夜來尋我這個寡婦所謂何事?”她嬌媚媚地沖他抛了個媚眼,舉止輕浮。
陳長生臉上帶着柔和的笑,語氣不容拒絕道:“魏三娘,我來尋陳成棟。”
“诶喲,長生你這話說的,陳成棟一未婚男子,怎麼可能來我這?且我一個孤家寡人的,哪有什麼人在?”魏三娘嬌嗔,“長生你這話若是被旁人聽見了,我三娘的名節可不保啊,你可對我負責?”
美眸流轉,卻被眼前人熟視無睹,他冷下聲音:“既然不在,那我便去他家中尋了,你也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吧?”
魏三娘掩嘴一笑:“長生真愛開玩笑,不在便是不在。”
“……”陳長生也沒想到魏三娘嘴這般硬,那點子耐心也快耗盡,他冷聲道,“你是想讓他們的計劃毀于一旦?”
魏三娘眼皮一抽,瞬間換了個嘴臉。
“诶呀,人家在同你說笑的嘛,莫要生奴家的氣嘛~”
陳長生撥開她依靠過來的身子,擡腳跨進院中。
“這邊請~”魏三娘笑眯眯地為他帶路。
二人走至後院,站在一口枯井旁,魏三娘挪開上面陳放的幹草,二人一前一後跳入井中。
走過幽暗的小道,視野逐漸開闊,一個地下宮殿在眼前展現,正中間是一個寬闊的平地,平地往四周延展開是一層層向上的石階,每層石階上飄懸着一個巨大的、被架子撐起來的“人”。
陳長生多看了眼都覺得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這些都是他們要複興的兵士。
每個到了一定年紀就要自願奉獻□□和靈魂給彌勒聖女的人。
那些人全被制作成了聖女的使者,來自陰間的鬼差。
而他們在的入口正對着一面飛天幽冥、鎖魂厲鬼、諸民叩見聖女的壁畫和浮雕,畫面詭異鮮亮,栩栩如生。
陳長生深吸一口氣,同魏三娘繞過沉睡的鬼差,入了另一個門。
石門後,陳長生正在找的陳成棟立在一個石床前,石床上躺着一位年過半百的男人,雙眸緊閉,眼周的肌膚幹裂萎縮,凹陷入眼眶之中,而旁邊有一人正拿着剔魂刀分離他的皮肉。
“成棟。”
陳成棟回頭,見是陳長生,嘻嘻一笑:“長生哥怎的有空來?陳叔不是一向反對你們哥倆靠近我們這兒?”
陳長生充耳不聞他話中的打趣之意,直接同他開門見山道:“我是來跟你說,放過平安,不要将主意打在他身上。”
陳成棟咧嘴一笑,門牙少了一顆,很是明顯,陳長生愣了愣,未發一言。
“你也瞧見了?”他指了指空洞的牙,“你的好弟弟幹的,為了一個女人。”
“……”
他趾高氣昂:“想必你也知道那人是誰了吧?”
陳長生不語。
“陳平安雖是秀才,但他還是我們神教的一員,他有義務為我教複興奉獻自己!”他面露得意與癫狂,指向躺在石床上任人魚肉的人,“陳瞎子,你瞧,雖未到五十五,但為了我教複興,自願向聖女供奉自己的□□和靈魂,等成才處理好他的屍體後,他便能成為一人之上萬人之上的鬼差了!”
“……”陳長生眸底閃過一絲懼意,心道陳瞎子才不是自願的,是因為撞破你和魏三娘的苟且,這才被迫成為供奉的對象。
“所以你就故意裝醉,在我面前說那些話,就是為了激怒平安?”陳長生猜到他的意圖,因為有錢知縣的暗中窺察,他們一村的人都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假借各種由頭将村中的“适齡”人口,制成鬼差。
而作為聖女座下四大使者,卻未能尋到适合的人選,但陳平安的出生卻令衆人興奮,他的命格極為适合。
但他父母親不想讓他們參與進來,早就沒了複興的念頭,隻想好好活着,平安長生地過完此生,所以在他們年幼之時便用了各種方法,使他們未受神教的荼毒。
以緻于他們被洗腦的症狀輕過陳成棟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