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掀開車簾準備為那人收斂。蕭承川如今對外仍稱卧病在床,卻不方便一同下車。
就在傅安歌掀開簾子的瞬間,隔壁停着的那輛馬車上,也有了動靜。一名男子先下了車,而後轉身正扶着一名女子下車,似乎是一對小夫妻。女子彎腰出了馬車,擡頭時正好和傅安歌對上。
傅安歌一愣,那女子未施粉黛,眼下帶着疲累的青黑,眼眶有些紅腫,似乎是狠狠哭過。那女子也愣怔了下,抿了抿唇,接着對傅安歌颔首示意,未有多言,而後便和身邊的丈夫一起踩着積雪,一步一步往刑場方向去。
傅安歌目送他們二人走了幾步,坐回馬車内,放下了車簾。
“出了何事?”蕭承川将暖爐遞給傅安歌,碰到了她的手,隻是出去了一下就冷得不行。
“吳家大小姐來了。”
蕭承川了然。他之前聽傅安歌偶然提過,吳家大小姐早已出嫁,随丈夫外放。臨近年末,外放的官員需要分批回京述職,吳玥珺和夫婿回來也不奇怪。更何況吳家出了這樣的事,哪怕是平日,也定是要回來的。
傅安歌卻想起昔年第一次見到吳玥瑩,便是在吳家大小姐辦的詩會上。吳家三個女兒,吳玥珺穩重卻不古闆;吳玥瑤清傲卻極心善;吳玥瑩年紀小,不愛說話,整天跟着二姐姐,跟個小尾巴似的。
如今骨肉至親,姐妹三人——或許還能稱姐妹嗎——再次重逢,卻已經是生死兩難見,中間還隔着理不清的仇怨,吳氏三姝,此後隻剩一人踽踽獨行。
傅安歌歎了口氣,思慮再三,還是讓人傳幾句話給吳玥珺。她暫時隐瞞了吳甫臣和魏英親自逼死吳玥瑤的事情,隻将吳玥瑩最後的遺願告知了吳玥珺。她知道以吳玥珺的性格,一定會做的。
至于事情的真相,等到以後吳玥珺會知道的,卻不是現在。接二連三的慘事,死了的一了百了,卻全壓在了活着的吳玥珺身上。
蕭承川伸手攬過傅安歌的肩,微微用力帶着她靠到自己肩上,又輕輕拍了拍。傅安歌也順勢靠了過去。
“回王府。”
“是,王爺。”
…………
吳家的案子了結後,也許是到了深冬,大家都犯了懶,市井也好,朝堂也好,都是進入了風平浪靜的階段——至少表面上如此。
吳家連着辦了喪事,還出了些争家産的風波。傅安歌不好直接插手,暗地裡卻還是輾轉派了人去幫吳玥珺,免得她吃虧。其中紛繁複雜不足道,總之最後大晟少了一個世家,但這些就不在旁人關心之列了。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朱雀街的小販盤算着今天賺了幾錢銀子,甜水巷的阿婆又掉了顆牙,石鼓巷的宋寡婦又在貓狗嫌的兒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能分給陌生人的實在不多。
何況,除夕要到了。
“明日便是除夕了,”蕭承川找到傅安歌時,她正在書房裡奮筆疾書,“也該歇歇了吧。”
傅安歌最後一筆收勢,随即将筆放在桌上。将這些日子寫完的東西放在一起,遞給蕭承川:“來得正好,你瞧瞧。”
蕭承川一邊伸手接過,一邊道:“這就是你大半個月一直在忙得東西,終于能讓我見見廬山真面目了。”話裡帶着點酸。
傅安歌笑道:“何時不讓你看了。”
蕭承川也笑,并未接話。他當然知道如果他要看,傅安歌絕不會不允許,但是他不希望心上人覺得受到了打擾,更希望等對方主動分享給自己。
蕭承川很快大緻翻完了所有内容,沉吟道:“你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将吳家血案背後的事情宣揚出去。”
傅安歌點頭:“吳家兇案已結,兇手伏誅,事情便算是告一段落,便是真的再一封告示公布細節,怕是也沒什麼人關心。況且,也很難有機會。”
“于是你便想出了這用話本兒暗藏真相的主意。”
傅安歌再次點頭:“不止如此,甚至可以交給戲班子改編,傳唱範圍廣些。”
“那便交給宋叔去安排吧,他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選。”蕭承川說着,将手中的書頁放在桌上,臉上和眼裡都帶了笑:“既然如此,傅大人心情可好了?能否賞光與我一同想想明日除夕晚宴,安排些什麼好?”
這些時日,傅安歌心情一直不好,蕭承川知道是因為什麼,卻也知道她和自己一樣,并不需要無用的安慰。因此隻是盡力陪着她,注意她不要把自己累病,及時讓人提醒她休息用膳,自己暗地看着,卻不過多去打擾。
如今見她終于忙完了,便再也忍不住了。實際上這些晚宴什麼的,哪裡需要他們來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