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們心中疑惑卻又不敢多問,一時間皆私下紛紛揣摩。
然而他們心中惶惶然卻不影響傅、蕭二人此刻的好心情。
收到消息時,傅安歌和蕭承川正在秦王府書房内對弈。二人默契地對視一眼,蕭承川先開口道:“看來你的計策初見成效了。”
傅安歌微微搖頭輕笑道:“還是多虧了王爺手下人才濟濟,才能做的如此自然。”
柳乘風是個閑不住的人,解了毒又躺了兩天,就又活蹦亂跳得非要摻和一腳。
此時自來熟地湊到傅安歌身邊道:“傅大人你就别謙虛了,快說說,你是怎麼想到這樣的辦法的?”
“那日我去茗泉軒,剛好聽到說書先生在講高祖皇帝的事迹。傳說當年高祖皇帝帶着家鄉父老打獵,一日入山林,忽見林中有枯木複生,蟲食樹衣隐約可見‘蕭炯當王’四字。後來高祖皇帝果然承天嗣命,誅滅昏君,平定亂世。”
柳乘風歎道:“這傳說知道的人不少,但有膽子在天子面前做的,我柳乘風可就隻認識你一個,佩服佩服。”說着向傅安歌拱了拱手,一臉敬佩之意。
傅安歌為他治療的這兩日已經知道他便是這樣誇張的性子,隻是一笑,也并未放在心上。
擡手又落下一枚白子,對面的蕭承川撚着黑子思索了片刻,最終将手中的棋子投入棋缽中,坦然認輸。
柳乘風看了一眼黑白局勢,笑道:“人說善謀者必擅弈,這話我從來都不信。咱們王爺在戰場上算無遺策,可棋盤上就隻能默默認輸咯。”
這話不像一個下屬。
說起來也很是奇怪,秦王看起來十分穩重,然而他此前唯一的屬官卻是這麼個活潑的性子。并且據這些日子所見,秦王看起來對他很是包容,更是極為信任——連這樣的大事都絲毫未曾瞞他。
“但是傅大人,我還有一個疑惑”柳乘風欲言又止。
“柳大人有話隻管直說。”
柳乘風面上仍帶着笑,眼中卻精光一閃:“倘若陛下不信谶緯之言呢?”
谶緯之說自古有之,但卻并非人人相信。
若要柳乘風來說,他敢斷定至少此刻書房内三人,對所謂谶緯都是嗤之以鼻的。
蕭承川撚起一枚棋子在指尖摩挲,顯然也很好奇她的回答。
傅安歌微微一笑,眉眼間透露着自信與從容:“陛下本人此刻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為作為天子,他必須‘信’。”
所謂谶緯,本就多是當權者用來控制百姓或招攬民心的手段,至于其本身是否相信,隻有自己知道。
然而,這世上凡事都是一體兩面。
當權者為了能夠利用谶緯之言誘導百姓,為自己背書,不斷地強調它的神聖與靈驗。同時也意味着,當谶緯的内容指向自身時,他們也必須給予同等的重視。
而傅安歌利用的正是這點。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除非晟帝能殺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朝臣勳貴。否則他就必須做出重視的态度和行動來。
更何況傅安歌沒有說的是,更大的依仗在于她清楚地記得前世的經曆,再過幾日便會有北風侵襲,天氣驟涼,便是所謂“應驗之兆”。
隻可惜前世那時陛下因秦王之死大病一場,各方勢力暗流洶湧,隻想着争權奪利,無人在意天象變化,隻以為是又一場倒春寒罷了。
說到底最後也影響不到權貴豪紳們什麼,隻可憐在大雪中送了性命的窮苦百姓。
……
皇宮,太極殿。
已是深夜,太極殿内仍燈火通明。
晟帝端坐在雕工精美的紫檀木案幾之後,手中不停地翻閱着案上的奏折,面上則帶着幾分疲憊。
太監總管馮吉安靜地候在身側。
階下大殿兩側各侍立着五名身着統一宮裝的婢女,雙手交疊在身前,恭謹的低着頭,生怕呼吸聲太大驚擾到至高無上的天子。
不知又過了多久,晟帝終于擱下了朱筆,擡手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
馮吉适時上前兩步,躬身道:“陛下,是否準備安歇?”
晟帝擡手止住他欲攙扶的動作,目光沉沉,注視着不遠處跳動的燭火:“馮吉,你說慈恩寺的事,會是誰做的?”
太監總管馮吉低頭,謹慎道:“奴才愚鈍”。他知道天子并不是真的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答案。
晟帝瞥他一眼,發出一聲冷哼:“不管什麼人,膽子倒是不小。”随手将一本奏折擲到一旁,起身離開。
馮吉沉默而恭謹地跟在他的身後。
宮女太監紛紛跪下恭送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