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衆人皆以為秦王失寵,但他乃先皇後嫡長子,若立太子,身份上最為貴重。有心争一争那至高之位的人自然視其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卻決不能留下絲毫把柄。
如今那些人暗中搜尋,便是不希望事情鬧大,最好趕在秦王未能和其他人聯系之前斬草除根。
而他們則要反其道而行之,将事情鬧大,越多人知道越好,光明正大的回京去。
看到眼前人一點即通,蕭承川眼中禁不住流露出一絲贊賞。作為從未涉足朝堂的人,能如此迅速地明晰眼前局勢,她的确不負往日聲名。
傅安歌心中卻暗自歎息,自己還是對朝堂局勢了解太少,必須再多下功夫才行。
一夜無話。
第二日正午,青城太守府的看門小厮正想着中午膳房會做什麼吃的,不知能不能分到兩塊張媽做的紅燒肉,真真是一想到口水就欲先流。
便見一青衣女子走近,女子雖妝容素雅,發間僅着青玉,舉止氣派卻似乎比一些官宦人家的小姐還勝幾分,不由捋了捋衣袖,更加正色。
“不知姑娘有何事?”
女子清淺一笑道:“勞煩通報一聲,秦王殿下駕臨。”
小厮一愣,順着女子擡起的手望去,隻見一玄衣男子負手而立,容貌俊朗,氣度亦是非凡。忙揖道:“勞煩二位稍等,我這就進去禀報太守大人。”
等待間,傅安歌打量一番彼此衣着,略帶笑意言道:“一大早殿下便花了我大筆銀子去置辦錦衣,卻如此簡陋的便來太守府,就不怕被轟出去?畢竟常言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蕭承川正欲開口,又聽眼前女子繼續笑着說道:“今天早上花的可是最後一筆銀子了,回京後殿下可别忘了還我。”
說罷,隻見男人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有如此之言。
傅安歌心下了然。畢竟世家子弟的做派她再清楚不過,平日豪奢非常,卻又自诩雅尚,甚至以提及錢财為恥,稱之為阿堵物。他定然是沒想到自己作為傅家女,卻談起錢來毫不避忌。
她面上不變,繼續笑道:“難不成秦王花下屬的錢從來都不還的嗎?那我可得再考慮考慮投靠殿下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了。”
蕭承川也不禁一笑,打趣道:“确是如此,我秦王府的人不但事務繁忙,還得賺銀子給我揮霍。”
傅安歌面上故作震驚,心中卻松了一口氣。
适當的玩笑和冒犯,是試探的手段。
秦王這般回答,且并未反駁她說的“下屬”之言,至少說明願意給她一個機會。
說笑間,太守府正門從内打開。一行人步履匆匆急忙上前行禮,為首之人頭發花白,正是青州太守蘇秉禮。
“不知秦王殿下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是本王來得突然。”蕭承川又恢複了慣常的語調,聽不出多餘的情緒,“這是傅小姐。”
入府後又是一番客套,最後定下明日設宴太守府,請青州諸官一同拜見秦王。
是夜。
傅安歌躺在床上,靜靜地思索着。前世和離後她醉心醫術,隻聽聞秦王與北元鏖戰數日,筋疲力竭之際被西梁暗中設伏,因而重傷失蹤,命殒謝家村。今生才知道背後原來另有隐情。
依這一路走來的消息來看,秦王失蹤的消息似乎被什麼人壓下,許是皇帝的意思。但明日之後,秦王出現在青州城的消息就會傳開,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蕭承川也已經聯系下屬,他們的安全暫時不需要太過擔心。
如果說之前她還擔心秦王為人脾性,經過這些時日卻也了解三分,僅憑救命之恩他也絕不會對她的性命坐視不理。
傅安歌一會兒想起前世的大雪,一會兒想起回京後可能面臨的風波,身體的疲憊很快便讓她沉沉睡去。
※
第二天晚宴,二人換上了專門提前準備的衣飾。晚宴并不奢華,甚至在傅安歌看來可以說是簡陋的。
蕭承川一手執杯低聲向她解釋道:“青州夏酷熱,冬極寒,常年少雨,物産不豐。這幾年又受到戰亂的波及,連每年的稅銀都交不上。”
說着目光示意向蘇秉禮,繼續補充道:“蘇秉禮為人古闆迂腐,卻也忠正剛直,可稱得上愛民如子。常常用自己的俸祿救濟百姓,十幾年如一日生活極為簡樸,朝野皆知。”
說着有人上前敬酒,打斷了二人的交流……
青州大小官員對太守蘇秉禮的行事風格都頗為清楚,因此宴席從頭至尾一片風平浪靜。聊天話題也不過克制地恭維秦王又前些日子拿下的勝仗,好奇秦王為何突然來到青州。
蕭承川隻說回京途中,經過此地,早知青州太守愛民如子,便來一見。
傅安歌以秦王府屬臣的身份與衆人見面,雖有人驚詫秦王身邊竟隻帶了一個女官,也并未多加懷疑。如今雖女官不如男子多,但已非罕見之事。
與西梁男女大防嚴苛,奉行男女七歲不同席不同。大晟早有女子為官的例子,先皇後更是曾在陛下出征期間代理國事,更是曾極力支持女子為官,雖遭到了世家的抵抗,但終究還是有所成效。如今便隻有幾大世家對女兒要求嚴格,但也比前朝寬松了許多。
明月高懸,宴罷人散。
傅安歌并不在意這場宴席上平靜表面下各人的小心思,他們要的隻是一個結果——關于秦王的消息明日便會散播開來,而他們就要光明正大的回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