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他從來沒有這個概念，或許他是秦國人，但秦國早已不在，他又是哪裡的人呢？
他在這世間飄零了幾千年，他或許從來沒有一個歸處，從來也不知道哪裡是他落葉歸根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應該是什麼人…從前的幾千年，我都在這人間漂泊，沒有身份的漂泊。”
“或許從前的你不知道你是哪裡人，可現在，打我們的是那些倭寇，是那些外族！無論如何，你都是中國人。”
秦小川頓了頓，終于哽咽道，“我曾經以為，那些戰争離我們好遠好遠，日本人永遠不會打過來…可現在，死的是阿爹，是我數百的鄉親們…顧辭，我不能這樣苟且偷生…”
“那你待如何，去送死？再次把我一個人丢在這世間？”
顧辭緊緊握住她的肩，質問道。
秦小川赫然被他吓到了，一臉惶恐的模樣，像一個受傷的奶貓，看得他心疼。
“對不起…可你讓我就這樣活着嗎？若是這樣活着，我這輩子也不會快活了。”
“你想要救她們…好，我幫你。”
他沉沉的說了聲，似乎雲淡風輕般，可誰知道他說的這句話，花了多大的勇氣…
他知道，縱使他擁有不死之身，但僅憑他一人之力，要抵擋外面幾十人的炮火，不可能！
但他不願她死了…
就算豁出這條命，他也要保護她！
他閉上眼睛，雙手的前三指合并，氣至下丹田，默念了句咒語，身後頓時升起若幹的小紙人來。
那些小紙人将兩人包圍，龇牙咧嘴的，顧辭再次念了個咒語，小紙人便聽話的鋪成了一張大毯子。
他一把拉住了秦小川，踏上了那張大毯子，便乘着紙人離去。
趁着天黑，兩人下山之時并沒人發現。
村子裡黑漆漆的，村中間獨有一點光亮，那是日本人火把！
淺淺的月光照下來，皎白的映着地上若幹的屍體，那些屍體竟被日本人堆成了小山！
細看才知道，他們身上澆滿汽油！
秦川頓時明白了什麼…那群鬼魂無法分離，是因為他們的雙腿都粘結在了一起……
而它們粘連在一起是因為，這樣的一場大火！
她親眼目睹了一場屠殺，如今，更是親眼見證了這慘無人道的淩辱！
月光下，那些個小小的日本人，搖擺着身子，一邊戲谑的唱着歌，一邊慢悠悠的正拿着火把，向那些堆積成山的屍體丢去。
屍體一下就燃起了熊熊大火，而一旁的那群人仍然唱着歌，甚至拍手慶賀。
3.
整個村子已經沒有了人煙，夜裡更是漆黑一片，姑娘們被關了起來，但是并不難找。
整個村莊，隻有她們旁邊還燃着點點火把…
旁邊恰有幾名士兵把守着，顧辭施法讓小紙人将士兵迷暈，兩人才小心翼翼的給姑娘們解開繩索。
姑娘們都是小川的好姐妹，見她過來，眼淚吧嗒吧嗒的就掉了下來，但是小聲的，不敢再引人發現。
木蓮一把撲在了小川懷裡，指着旁邊的屋子，搖着頭，抽泣着，顫抖着手，小聲道，“救…救懷笙。”
秦小川看了一眼顧辭，顧辭便再次施法讓小紙人進了門，順勢在屋子裡放了迷香。
待迷香藥效開始之後，他這才拿着木棍進了屋。
隻是顧辭終于繃緊了心，他從未想過屋子裡是這樣的景象…
床榻上竟圍着六七個日本人，床上的小姑娘僅有一肚兜蔽體，頭發散亂，眼神空洞，眼角隻有幹涸的淚痕。
他們光着膀子，似一群餓狼，迫不及待的等着自己的小羊羔。
而一人，下身正在抖動着…
他隻覺心痛…
顧辭終于揮起棍子狠狠的将日本人盡數敲暈，又拿起尖刀将幾人一并捅死！
這一動靜終于惹來了其他人，他們拿着尖刀，長槍就圍了過來。
顧辭非但不怕他們，更是輕笑了一聲，罵道
“小人。”
那領頭的日本人也不知聽沒聽懂，二話不說的就拿起槍往他身上射去。
顧辭身上立時出現了好幾個血洞，汩汩的流着血…
可那些血洞并不能讓他倒下…
顧辭念了個口訣，再次召喚起若幹的小紙人。
那小紙人便沖着那些日本人而去，像嗡嗡的蜜蜂，一下就黏住了他們！
若幹的紙人黏在日本人臉上，他們什麼也看不清，隻得用尖刀笨拙的向它們刺去，誰知卻被小紙人戲耍來去。
顧辭趁機拿起衣裳蓋住了床上的小姑娘。
默念了個咒語，那紙人便像一隻隻蝴蝶，托着小姑娘離開。
秦小川接住了懷笙，将她交給其他人，讓她們趕緊跑走，便不顧阻攔的跑進屋去。
她不能丢下顧辭…至少，陪着他一起死！
顧辭怎麼也沒想到小川會回去，通紅了眼，怒喊道，“快跑！”
“顧辭，你怎麼辦？”
外面的日本人總算聽到了動靜，圍了過來，數槍就向秦小川掃了過去。
顧辭将她緊緊護在了懷裡，秦小川分毫未傷。
而顧辭身後滿是窟窿！
顧辭苦澀的笑了笑，終于使出全身氣力，對着她說道
“你快跑！”
秦小川搖了搖頭，摸到了他的血，一下哭了出來。
但她已然被顧辭置于紙人之上…
那些紙人将她安然無損的護住，她隻能透過縫隙遠遠的看着他，看着他被無數的子彈穿透血肉…
她無能為力，她救不了他…
畢竟他也隻是長生不老，不是銅牆鐵壁，
若是他軀體粉碎之時，便是他歸西之日。
他恍惚記得，多年之前的某一世，川兒曾經問過他，他怎麼樣才會死…
他終于死了…
罷了，他也活了幾千年了，也實在沒意思，隻是，這十二世的糾纏，到了這最後一世，他還是沒能同她長相厮守…
一場大雨下到了天亮，大大的雨滴凄凄的墜入黃泥坑中，泛起小小的、渾濁的漣漪。
戰後的小村莊沒有了往日的安詳和甯靜，取而代之的是滿目的瘡痍和毫無生氣的哀号。
突然一聲巨響，隻聽有人喊了一聲，“日本人。”
一陣混亂的槍聲頓時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一身灰色軍衣的戰士們手執沖鋒槍，奮不顧身往前沖，頓時，鮮血如鵝毛般四處飛濺。
留在村莊的日本人自然還不知他們已經四面楚歌，有些人才拿起武器，就已經倒了下去。
但那些日本鬼子也不是吃素的，拿着長槍就進行了反擊，新晉的八路軍畢竟缺乏戰鬥經驗，一下就倒下了好幾人。
但八路軍戰士們毫不畏懼，拿着槍繼續勇往直前。
排長大聲施發号令，帶着戰士們沖鋒陷陣，又是一陣冒死掃射。
八路軍戰士雖然人數衆多，但并無正面作戰的經驗，不過片刻時間便血肉橫飛，屍橫遍野。
但日本人同樣腹背受敵，寡不敵衆，哪裡抵得過那樣猛烈的進攻，小坂正雄趕緊拖着為數不多的人逃之夭夭。
八路軍戰士窮追不舍，但還是讓剩下的那些日本鬼子逃走了。
八路軍們隻得留下來開始清理戰場，這才發現了村中被屠殺的老百姓。
他們的屍體層層疊疊的堆在了村口，像一座小山！
昨夜下了雨，本可以燒得灰飛煙滅的大火被生生澆滅了。
而那些被熊熊大火灼燒的屍體隻留下了殘損的肢體，有些隻剩下了頭骸，有些隻留下了手臂。
他們的腿被燒得緊緊粘連在了一起，簡直慘不忍睹！
戰士們簡單的将犧牲了的戰士和百姓們埋葬起來，就準備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隻是他們在山腳發現了十幾名小姑娘，她們全身髒兮兮的，瘦削的臉蛋，好似好幾天沒吃東西。
戰士們将僅存的馍馍分給了她們，她們狼吞虎咽的吃完，便見一人跪在了地下。
“你們是當兵的！求求你們，帶我一起。”
戰士們顯然有些錯愕，想要扶起她，她卻不願起來。
身後的少女也全都跪了下來，磕着頭，懇求着，“我們也要一起，我們也可以打日本人！”
“你們這幾個小姑娘，打什麼日本人，快起來吧！”
“我的兩個兄長都死了，我要為他們報仇。而且，我會洗衣做飯，對了，我還學過醫，我可以幫将士們包紮！”
姑娘們紛紛點頭，一臉渴望的看着将士們。
領頭的團長走了過來，拍了拍前面一名将士的肩膀，笑了笑，對着跪着的小姑娘們說道，
“好，巾帼不讓須眉！從今以後，你們就是我們的醫療兵，好好學！”
小姑娘們趕緊爬起來，感激涕零的模樣。
身後跑來一名姑娘，跌跌撞撞的揮着手，遙遙的說了句，“加上我！”
小姑娘們轉頭，發現滿臉污垢的秦小川！
她輕輕的笑着，走了過來
“你們是什麼兵？”
“我們是八路。”
“我阿哥是國軍，或許有一天，我還能見到他！”
2.
姑娘們跟着八路軍打了一場又一場的仗，有人為國犧牲，有人加入了娘子軍，成為戰場上的一名女戰士。
有人每天都在戰火紛飛中拼命搶救着受傷的戰士…
直到1940年，秦小川跟着八路軍到了省城，一如既往的又是一場炮火連天的撕戰！
那時日本人進攻激烈，國軍積極進行正面對戰，但卻死傷無數。
八路軍從背後突襲鬼子，與國軍裡應外合，這才勉強把日軍打退！
雖然這次戰争赢得了勝利，但八路軍傷亡慘重。
醫療兵拉回了一息尚存的戰士。
秦小川把其中一人拉到帳篷，發現他被打中了腹部，汩汩的流着血，而他的内髒被他用手接着，他身上的軍衣幾近染紅，彷佛身上的鮮血就要流幹，俨然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阿哥，險些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