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沈煜說:“我們錄個愛的華爾茲吧,現在的光線剛好,我剛剛等了半天。”
橙黃的夕陽灑下,照在兩個人身上,微風輕輕掠過,籃球架上的籃網悠悠晃動,發出細微聲響,場邊的黃桷樹在夕陽下投下一片斑駁的影子,枝葉随着微風輕擺。
沈煜将手機穩穩地架在籃球框架下,調試好角度,鏡頭剛好能捕捉到站在籃球場中間黑白校服的兩個人。
白瑾的衣角随風飄動,領口微微敞開,碎發在夕陽下閃爍着微光,眼眸專注的看向和他一起被風吹着的少年。
沈煜輕點手機,悠揚的《愛的華爾茲》旋律随之流淌而出,音符在空氣中跳躍、盤旋。
沈煜在背景音下快步走向白瑾,紳士地伸出右手,聲音輕柔而堅定:“你願意和我跳一支舞嗎?”
白瑾好像失去了聽覺,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隻聽見悠揚的小提琴聲,琴弦被輕輕拉動,每一個音符都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将他的思緒一起拉回往昔。
指針調前。
10歲那年的夏天,老舊的居民樓前,蟬鳴在枝頭喧嚣,白瑾安靜地坐在玫老師家門口的台階上,等着沈煜下美術課。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一地細碎的光影。老師的丈夫回來時瞧見白瑾一個人坐着,問他:“小朋友,你怎麼不進去呀?”
白瑾輕輕搖搖頭,眉眼彎彎,聲音清脆:“沒關系,阿煜快下課了。”
“你這孩子,走,爺爺帶你進去等。”小老頭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在看到他眉毛上淺色胎記的時候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白瑾見他愣神,擡頭問他:“爺爺,怎麼了?”
小老頭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沒有回答,牽着他走進屋内。
夫妻倆從大學老師的崗位退下來後回了巷子裡的老房子,聽附近的人說是在等女兒回來。
進門後,白瑾看見沈煜坐在卧室沙發前拿着鉛筆描描畫畫,看起來很認真。
小老頭給坐在客廳的白瑾端了杯牛奶,笑道:“阿煜最近突然說想畫一朵花,問他是什麼又不肯告訴你玫姨,說什麼要等他變得很厲害再畫,小腦袋裡也不知道想的什麼。”
白瑾端着牛奶,目光被牆上挂着照片和小提琴吸引,它像是被賦予了魔力,散發着獨特的氣息。
小老頭看出他的喜歡,便将小提琴取下來遞給他:“這把小提琴是我女兒的第一把琴,你要不要試試?”
白瑾向來不會輕易接别人遞來的任何東西,但這一次,那把普通的小提琴卻像是有着緻命的吸引力,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過,笨拙的照着牆上照片裡年輕女孩兒的動作學習。
小提琴被架在左肩上,白瑾試着拉動琴杆,出來的聲音并不算完美,但這姿勢就已經算是初學者需要練習半個月的水平。
客廳的動靜驚動了房間裡的人,沈煜小跑到客廳,擡頭驚奇的問白瑾:“哇,你會拉小提琴啊?好厲害”
白瑾垂眸,看向手裡的小提琴,輕聲道:“我不會,但我好像很喜歡它。”
屋子裡,光線透過斑駁的窗棂,在地面上灑下一片片不規則的光影。
白瑾輕輕撫着手中那把泛着古樸光澤的小提琴,當琴弦被輕輕拉動時,一抹前所未有的奇妙感情從指尖開始,絲絲縷縷的彙入他的身體。
沈煜眼睛亮晶晶地湊過來,白皙的小手輕輕摸了摸琴身,小聲嘟囔道:“陳爺爺平時都寶貝得很,連我都不讓碰,說隻有有緣人才可以摸呢。”
說着,他轉身看向沙發上沉默的兩個老人,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道:“陳爺爺,所以白瑾哥哥是那個有緣人嗎?”
玫麗坐在沙發上,聽到這話,眼眶瞬間紅了,擡手匆匆擦了擦眼角的淚,起身,腳步有些踉跄地轉身離開。
陳老頭看着妻子離開的背影,重重地歎了口氣,走過來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拉過白瑾和沈煜,慈愛地摸了摸他們的腦袋,随後看向望着唐麗背影的白瑾,笑道:“阿瑾,以後和阿煜一起來上課好不好?爺爺教你拉小提琴,不收你錢。”
沈煜似乎比白瑾還興奮,拉着白瑾的手使勁搖晃,激動地說:“你快答應啊,這樣我們以後就能天天一起上課啦!”
白瑾望着手裡的小提琴,輕輕點了點頭。
然而,周曼得知此事後反應異常激烈,昏暗狹小的家中,周曼雙手叉腰對着白瑾大聲呵斥,堅決不允許他再去陳老頭家。
可白瑾緊抿着嘴唇,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倔強,他第一次違背了周曼的話。
此後,他經常趁周曼不注意,偷偷跑出去,即便每次回家都被周曼用衣架打得渾身青紫,他也緊咬着牙,一聲不吭。
周曼一邊打,一邊氣憤地說:“你有什麼天賦?去那裡浪費時間還不如回來幫我分擔家務,你以為你是什麼富人家的孩子嗎?你根本不配有什麼興趣愛好,少在無意義的東西上浪費時間!”
白瑾蜷縮在角落,默默忍受着疼痛。在後來的一年裡繼續學琴。
那一年的春天,白瑾在十一歲生日那天吃到了屬于自己的生日蛋糕,還有一碗清淡的長壽面,從那以後,再也沒有會過敏的芒果蛋糕,隻有沈煜愛吃的芒果棒棒糖。
陳老頭家中,溫馨的氣息彌漫在每一個角落。餐桌上擺放着一個精緻的草莓蛋糕,還有一碗冒着熱氣的長壽面。
玫姨小心地将生日帽戴在白瑾頭上,輕聲說道:“阿瑾,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但奶奶的女兒最愛吃草莓,所以奶奶買了草莓蛋糕,還有你連姨做的長壽面。”
沈煜在一旁仰着腦袋,滿臉自豪地附和:“長壽面裡有我一份功勞哦!我幫忙煎了蛋呢!”
白瑾微微垂眸,看着碗裡金黃的煎蛋,又擡眼看向唐姨,眼中是不知所措,這是他從未從自己母親那裡得到過的溫暖與關懷。
媽媽從來沒有給過他的東西,他在這一天都擁有了,而這一切的到來,好像都是因為沈煜在他身邊。
大家圍坐在餐桌旁,歡快的生日歌在屋内響起,陳老頭坐在一旁,拉着小提琴為大家伴奏,悠揚的琴聲帶着春天的溫暖與生機。
歌聲結束,連莞微笑着點燃蛋糕上的蠟燭,柔聲道:“阿瑾,可以許願了。”沈煜蹦蹦跳跳地跑去關掉客廳的燈,一時間,屋内變得昏暗,隻有蠟燭微弱的光輕輕搖曳,映照着白瑾稚嫩的臉龐。
白瑾緩緩合十雙手,閉上雙眼,心中默念:我希望沈煜不要離開我。
睜開眼的瞬間,沈煜撲了過來,手指上沾了蛋糕,在白瑾的臉頰上輕輕一抹,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擡頭對他笑道:“白瑾,生日快樂!”
陳老頭笑着坐到兩個人身邊,将那把陪伴白瑾一年的小提琴遞到他面前,說道:“阿瑾,它以後就屬于你了。”
白瑾雙手接過小提琴,鄭重地點了點頭。
再後來,一個寂靜的午後,白瑾趁着周曼外出練習,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臉上,他還是被周曼發現。她幾步沖上前,擡手扇了白瑾一巴掌,搶走了他手中的小提琴。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他拉的正是《愛的華爾茲》。
恍惚間,熟悉的旋律再次在他耳邊響起,好像還伴随着沈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