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達錦州時已至秋末,祝餘他們輕裝簡行,比朝廷的赈災隊伍到得早些,為了盡快将褚容和蕭映真帶回潮生門,祝餘便隻身去了趟錦州官府,與知州見了個面,簡單說了京中之事,提前與他通氣,做好迎接欽差的準備。
行至霧靈山下時,遠遠地便望見了村子裡的炊煙,落霞滿天,前方山路難行,褚容和蕭映真下了馬車,與祝餘一同站在田埂邊,擡眼瞧着金燦燦的霞光。
蕭映真紮着兩尾小辮子,身上穿着尋常小孩的布衣裳,背上還背着前些日子她鬧着祝餘給她做的一把木劍,拒霜劍的縮小版,還若有其事地配了隻劍鞘,霞光照在她圓乎乎的臉頰上,她挺起胸脯直起腰,學着祝餘的動作将手負在身後,一派小女俠的姿态。
褚容的目光掠過不遠處的村舍,側過頭來問祝餘:“這便是你說的霧靈山下遭災的村子?”
祝餘啟程回京時村子還尚未建好,如今縷縷炊煙中,嶄新的屋舍高低錯落,她站在此處,一眼便能瞧見原先安置點的那幾間房,那兒的屋檐上還挂着孩子們苦中作樂時畫的彩旗,用碎布頭拼湊而成,畫的是隻兇猛的鷹。
她聞言,點點頭:“正是。潮生門手腳快,如今村民們都已搬回原處住着,等将田地也重新修整好,明年便可開始新的春耕。”
葉玄此前來信說,叫她回時問問錦州官府有沒有認識的匠人,想請人過來給村民們重新制些農具,她在錦州時已拜托知州幫忙尋人,估摸着年前這事便能落成。
馬車不能上山,四王府的護衛們也不能都跟着回潮生門,人太多,便留些貼身的親信,其餘便各自散落,駐紮在附近的村鎮,有事也好支應。
祝餘肩上挎着蕭映真的布兜子,裡邊裝的是她的課本和零嘴,皇家隻有她一個小輩,原先在帝京,蕭恒江請了專門的老師來府上授課,不拘着她,什麼都學一點,便是尋常皇子這個年紀上的課,她也上過了。
褚容願意随祝餘回蜀地,也是聽說崔南山在這兒,哪怕是長住也不耽擱蕭映真的課業。
因着祝餘提前捎了信回來,葉玄算着日子,剛好帶着人來山下接他們,見到褚容和蕭映真,葉玄煞有其事地規矩問禮,祝餘一眼瞧見他身邊跟着的是崔南山在潮生門新收的學生——十三月在青州救下的一位舉子,在潮生門常跟着崔南山行走,幫着處理些事務。
祝餘朝他颔首,一旁的将月上前接過祝餘肩上的布兜子,挎在自己肩上,打量着她,數月不見,她比之前病時氣色好多了,面頰紅潤,眉眼舒展,整個人精神奕奕。
一行人往山上走去,蕭映真被祝餘牽着自己走,不肯被護衛抱着,她近來格外崇拜祝餘,湊近前來時總愛摸一摸拒霜劍,亮着眼睛盯着看,祝餘沒法子,便做了把小木劍給她背着,這下可給她神氣壞了,日日都背着不肯離身。
行程過半的時候大夥兒又在山道上遇見了熟人。
春桃牽着小寶,兩人脖子上還挂着出門前十一給的遮陽小鬥笠,身後跟着有些無可奈何的帶星。
一見到祝餘,春桃和小寶便高興地朝他們跑來,春桃如今在山中書堂風頭正盛,崔南山在信中連連誇贊,說她在好幾次書考中拔得頭籌,高興得小老頭常給她開些小竈,有她的照顧,小寶如今也更願意開口說話了。
祝餘松開蕭映真,伸手接住兩個孩子,潮生門的夥食不錯,春桃的個頭長得快,面頰也有了些肉,比之從前,多了幾分小姑娘的嬌憨,她伸手摸了摸春桃的頭,誇贊她:“崔先生同我說了,春桃這次書考又是頭名,真厲害。”
春桃得了祝餘的誇獎,面色有些微紅,不好意思地笑笑,而後鼓勵似地伸手推了推一旁的小寶,祝餘的目光落在小寶臉上,她生得白淨,雙眼圓圓,眉清目秀的,有些肉的下巴尖低低地戳在衣領上,鼓起勇氣看向祝餘,随後一直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伸出來,從身後掏出了一捧五顔六色的小花,遞給祝餘。
祝餘頓了頓,小寶将捧花往她跟前遞了遞,小聲地開口:“送給你。”
春桃見狀,解釋道:“葉大俠給小寶尋了些花來種,哄她說等花開了祝餘姐姐便回來了。”她擡起手摸了摸小寶絨絨的後腦,笑了笑:“自從花開,小寶便每日都紮一束。”
祝餘彎下腰,接過小捧花,低頭嗅了嗅,眉眼彎彎看着小寶:“真漂亮,謝謝小寶!”
小寶便伸手要來牽祝餘,還沒牽到便被身後瞧了半天的蕭映真半路截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心,小霸王似的一擡下巴,對小寶說:“你跟我走。”
自住進潮生門,小寶便一直被仔細溫柔地養着,旁人與她說話都不敢大聲,哪見過這般蠻橫的人,頓時便一呆,愣愣被蕭映真牽着手,帶着往前走去。
一旁的褚容見了,眼皮一跳,就要伸手去攔,祝餘觀察着小寶的神色,伸手攔住褚容,朝她搖了搖頭。
祝餘手裡拿着那束捧花,伸手牽了春桃,跟在倆小孩的後面,春桃有些緊張地往後看了看褚容等人,湊過來和祝餘咬耳朵:“祝餘姐姐,她會不會欺負小寶……”祝餘搖搖頭,示意她往前看。
兩側的護衛打着燈籠,昏暗的燭光下,蕭映真和小寶的腦袋湊在一處,小寶的手被緊緊牽住,前方時不時傳來蕭映真叫小寶小心腳下的聲音,還混着些蕭映真問不完的好奇心。
“你叫什麼?”
“……為什麼叫小寶?”
“……你幾歲了?”
“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