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斜照在縣養蜂協會大樓的落地窗上，形成一片金色的光暈。黃胖胖和父親站在會議室門外，能聽到裡面傳來激烈的讨論聲。
"數據不可能出錯，我們已經送檢了三次！水樣中的噻蟲嗪濃度為0.62ppm，超出歐盟安全标準近5倍！"一個憤怒的聲音說道。
"但這與我們的養蜂業有什麼關系？農藥使用是農戶的事，水質管理是環保部門的責任。"另一個聲音反駁。
父親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室内瞬間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門口。
"黃志明，你來得正好。"王會長坐在主席台上，臉上挂着職業化的微笑，但眼神卻充滿警惕，"我們正在讨論安溪河的水質問題。哦，你把兒子也帶來了？"
"是的，"黃志明鎮定地說，"胖胖對傳粉生态學有深入研究，他的視角可能對讨論有所幫助。"
黃胖胖環顧會議室，認出了幾位父親的老同事，也看到了幾個陌生面孔，其中一人西裝革履，胸前别着"安溪農化"的胸牌，正用銳利的目光打量着他。
"那就請黃同學先給我們分享一下他的'研究'吧。"王會長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
黃胖胖沒有立即起身。他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學術交流，而是一場關乎巨大利益的博弈。
"在我分享之前，"他冷靜地說，"我想先了解一下目前的讨論要點和各方立場，這樣我的發言才能更有針對性。"
會議室裡傳來幾聲贊許的低語。王會長臉上的笑容略微僵硬："當然，很合理的要求。簡單來說，環保局在安溪河檢測到了較高濃度的農藥殘留，有人認為這可能影響了蜜蜂的授粉效率。我們正在讨論該如何應對。"
"具體來說，是噻蟲嗪，一種新煙堿類農藥，濃度為0.62ppm。"坐在角落的一位老者補充道，黃胖胖認出他是協會的資深研究員李教授，"按照國際蜜蜂研究協會的标準，0.15ppm以上就會對蜜蜂的神經系統産生顯著影響。"
"但我們尚未确定污染源。"西裝男迅速插話，"安溪河流域有12個鄉鎮，4600多戶農戶，還有各類小型工廠。僅憑幾次采樣就指向特定來源是不科學的。"
黃胖胖心中一動，取出筆記本電腦："我可以展示一些相關數據嗎？"
經過王會長點頭同意，黃胖胖将電腦連接到投影儀。屏幕上顯示出一份清晰的流域分析圖，标注了采樣點、污染物濃度和水流方向。
"這是我根據公開資料整理的安溪河流域地圖。"黃胖胖的聲音平穩而自信，"藍色曲線表示水流方向，紅色數字是各點位的噻蟲嗪濃度。大家可以看到，濃度呈現明顯的空間梯度，從上遊的工業園區0.87ppm逐漸降低到下遊的0.43ppm。這種分布模式符合典型的點源污染特征。"
會議室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仔細觀察屏幕上的數據。
"這些數據來源可靠嗎？"西裝男質疑道，"看起來很專業，但如果沒有經過官方檢測機構認證，恐怕難以作為讨論基礎。"
"數據部分來自環保局公開的水質監測報告，部分來自..."黃胖胖略微停頓，決定暫時不提林教授，"...我自己的實地采樣和分析。當然，我歡迎任何機構對這些數據進行驗證。"
李教授突然開口："我認為黃同學的分析有一定參考價值。實際上，我們協會自己的實驗室也做了類似測試，結果與這些數據基本吻合。"
西裝男臉色變得難看："即使污染存在，農藥廠也嚴格按照排放标準操作。可能是農戶過量使用導緻的面源污染。"
"有趣的是，"黃胖胖切換到下一張幻燈片，"我對比了過去五年的農藥使用數據。自從工業園區建成後，當地農戶的農藥購買量實際減少了23.7%，這主要歸功于推廣的生物防治技術。而同期水體中的農藥濃度卻上升了178.5%。"
會議室裡的氣氛開始變得緊張。幾位老養蜂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王會長清了清嗓子："就算存在污染問題，那也是環保部門的職責範圍。我們作為養蜂協會，應該關注如何應對當前的授粉危機，而不是去追究污染源頭。"
"但如果不解決根本問題，任何應對措施都隻是治标不治本。"黃志明終于開口，聲音堅定而有力，"六年前，當我發現高頻振動提取技術對蜂群的危害時，協會選擇了掩蓋問題而非解決問題。結果怎樣？全國31.4%的養蜂場報告了蜂群異常行為和産量下降。"
西裝男冷笑一聲："黃志明，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的'研究'缺乏大樣本驗證，協會有權做出自己的判斷。"
"科學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黃志明平靜地說，"當年我預測的蜂群問題，現在已經得到了國際上17項獨立研究的證實。如果當初協會選擇了正視問題而非回避問題，也許我們的養蜂業已經走在世界前列了。"
會議室裡的氣氛更加緊張，幾位年長的養蜂人點頭表示贊同，而另一些人則明顯站在王會長一邊。
黃胖胖心中湧起一股勇氣。在這個決定性的時刻，他決定更進一步："各位叔叔阿姨，養蜂業面臨的挑戰遠不止污染問題。我想分享一些關于養殖蜜蜂與野生傳粉者關系的研究發現。"
他切換到一系列數據圖表，詳細展示了詹努特裡島的研究結果以及其他全球案例："當養殖蜜蜂密度超過每平方公裡5.8個蜂箱時，野生傳粉者的多樣性指數顯著下降。而我們縣的平均密度已達6.3個，核心區域甚至高達8.7個。"
"這又怎麼樣？"一位身材魁梧的養蜂場主大聲問道，"野生蜂少點跟我們有什麼關系？我們是靠蜜蜂吃飯的！"
黃胖胖沒有被激怒，反而微笑着展示了下一張幻燈片："實際上，關系大了。2023年，美國加州發生的杏仁授粉危機就是一個典型案例。由于長期依賴單一的養殖蜜蜂授粉，當蜂群數量因疾病突然減少時，沒有足夠的野生傳粉者作為'生态備份'，導緻授粉不足，産量下降31.6%，損失超過7.8億美元。"
"生态備份..."李教授若有所思地重複着這個詞。
"更重要的是，"黃胖胖繼續說，"近期研究表明，野生傳粉者與養殖蜜蜂之間存在'協同授粉效應'。在某些作物上，當兩者共同存在時，授粉成功率比任何單一傳粉者都要高出15.7%至29.3%。這意味着保護野生傳粉者多樣性，實際上對養蜂業也有直接好處。"
會議室裡的氣氛開始微妙地轉變。一些原本對立的養蜂人開始認真思考這個觀點。
"理論很美好，"王會長打斷道，"但現實是我們需要養活家人。減少蜂箱數量意味着收入下降，誰來補償這些損失？"
黃胖胖早有準備："這就是為什麼我想介紹'共生養蜂法'。"他展示了一系列精美的圖表和案例研究，詳細解釋了輪作原則、庇護所原則和修複原則的具體實施方法與經濟效益。
"根據瑞士、新西蘭和加拿大的實踐數據，采用共生養蜂法後，養蜂人的淨收益在3-5年内平均增長9.3%。雖然蜂蜜産量略有下降，但品質提升使得單價上漲17.6%，同時授粉服務的穩定性和效率提高，為農業創造額外價值。"
李教授興奮地站起來："這與我們一直尋找的可持續養蜂模式不謀而合！黃同學，你的研究太有價值了。你能否提供更多實施細節？"
就在讨論變得熱烈時，王會長突然猛擊桌面："夠了！這次會議的主題是讨論水污染問題，不是聽一個高中生天馬行空的理論！"
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王會長，"黃志明緩緩站起身，"我認為我兒子的發言非常有價值。作為協會，我們的責任不僅是解決當前問題，還要為行業的可持續發展指明方向。"
"黃志明，你已經不是協會的研究主任了，沒有資格對會議議程指手畫腳。"王會長的聲音變冷，"如果你隻是來搗亂的，我建議你和你兒子現在就離開。"
會議室裡的氣氛劍拔弩張。就在此時，一個意外的聲音打破了僵局。
"我認為應該讓黃同學繼續發言。"
所有人都驚訝地轉向聲音的來源——那位"安溪農化"的西裝男竟然站了起來。
"實際上，農化集團一直在尋找更可持續的農業解決方案。'共生養蜂法'的理念與我們新開發的'生态友好型農藥系統'有很大的互補性。"西裝男看向黃胖胖，"如果你的數據可靠，我們願意探讨合作的可能性。"
王會長的表情變得異常複雜："趙總，你确定嗎？這隻是個孩子的研究..."
"科學不分年齡。"趙總微笑道，"愛因斯坦26歲發表相對論，圖靈22歲提出圖靈機概念。我更看重的是思想和數據的價值。"
黃胖胖感到既驚訝又困惑。為什麼農化公司的代表會突然支持他？這是真心的科學興趣，還是另有企圖？
趙總繼續說道："當然，關于水污染的問題，我們會認真調查。如果确實與我們的生産活動有關，農化集團将全力配合整改。同時，我想邀請黃同學參觀我們的研發中心，了解我們在生态友好型農藥方面的最新進展。"
會議室裡的氣氛再次發生微妙變化。原本針鋒相對的兩派人馬，現在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黃胖胖謹慎地回應："謝謝趙總的邀請。我很樂意了解更多關于生态友好型農藥的信息，尤其是它們對傳粉昆蟲的影響評估數據。"
王會長見勢不妙，迅速調整策略："既然如此，我提議成立一個專門工作組，研究'共生養蜂法'在我縣的适用性，同時與環保部門和農化企業合作，解決水污染問題。黃同學，考慮到你對這個領域的深入研究，希望你能作為特邀顧問參與工作組的活動。"
黃胖胖與父親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看出了其中的複雜性。這既是一種妥協，也是一種收編策略，既是對他研究的肯定，也是将他納入體制内部以便更好掌控的嘗試。
"我很榮幸能夠貢獻自己的研究。"黃胖胖謹慎地回答，"不過，我建議工作組應該有獨立的數據收集和分析權限，确保科學的客觀性。"
李教授立即表示贊同："沒錯，工作組需要完全的科學獨立性。我願意擔任組長，确保研究的公正與透明。"
王會長的表情微微抽動，但在衆目睽睽之下，他無法公開反對："當然，科學研究必須獨立客觀。那麼就這樣決定了。"
會議結束後，黃胖胖和父親走出協會大樓。夕陽西下，将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
"你做得很好，胖胖。"父親拍拍兒子的肩膀，"但要記住，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成立工作組看似是個勝利，但也意味着更複雜的利益博弈。"
黃胖胖點點頭："我注意到趙總的突然轉變很奇怪。您覺得他真的對'共生養蜂法'感興趣，還是另有目的？"
父親望向遠處的山巒，沉思片刻："商人的思維比我們想象的複雜。也許他看到了新的商機，也許隻是想收買你，也許兩者兼而有之。保持警惕，但不要預設立場，讓數據和事實說話。"
正當兩人準備離開時，李教授匆匆趕來："等一下，黃志明，我有話要單獨跟你說。"
黃胖胖識趣地先行一步，在不遠處的樹蔭下等待。他看到李教授和父親低聲交談，父親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
幾分鐘後，父親走過來，神情複雜："胖胖，情況有變。李教授剛收到消息，王會長已經聯系了省農業廳，準備以'超高産蜜蜂培育計劃'的名義推動一項大規模養蜂政策。如果政策通過，我們縣的蜂箱密度将提高至少40%，徹底摧毀本地的野生傳粉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