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際預選賽前一天的傍晚,黃胖胖和蘇醒在中央大學圖書館的頂層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進行最後的策略讨論。透過寬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個校園,暮色中的建築輪廓和點點燈光構成一幅甯靜而美麗的畫面。
兩人面前攤開着幾本關鍵參考書和詳細的筆記,一周來的研究和田野調研的成果被整理成了一個結構化的論證框架。
"經過對基因庫、自然保護區和AI研讨會的考察,我重新梳理了我們的立場,"黃胖胖指着白闆上的框架圖說,"不再簡單地主張'人擇不應超越天擇',而是提出更加細緻的區分:我們認為,人擇應當在理解與尊重天擇機制的基礎上,發揮引導而非替代的作用。"
蘇醒點點頭:"這個表述更精确,避免了簡單的二元對立。同時,我們可以提出評估人擇幹預的三重标準:認識的深度——我們對系統的理解程度;預測的範圍——我們能夠預見後果的廣度;目的的性質——幹預是為了短期效用還是長期平衡。"
黃胖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遠處逐漸點亮的城市燈光:"還有一點至關重要,那就是幹預權力的分配問題。誰有權決定幹預的方向和程度?如何确保這種權力不被濫用?這涉及到倫理和政治維度。"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各自思考着辯題的深層含義。突然,圖書館的廣播響起,提醒讀者圖書館即将閉館。
"我們繼續到咖啡廳讨論吧,"蘇醒建議道,"我還想過一遍明天可能面臨的質疑和反駁。"
收拾好材料,二人來到校園邊緣的一家小咖啡館。這裡燈光柔和,音樂輕柔,是學生們喜歡讨論學術問題的地方。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點了兩杯咖啡後,他們繼續之前的讨論。
"我們需要準備應對的最強反駁是什麼?"黃胖胖問道。
蘇醒思考了一會兒:"可能是'人擇作為天擇的延續'這一論點。對方會辯解說,人類的理性能力本身是進化的産物,人擇是天擇在更高層次上的表現,因此人擇超越天擇是進化的必然趨勢。"
黃胖胖點點頭:"這确實是個有力的反駁。我們可以從三個角度回應:首先,能力的獲得不等于使用該能力的正當性;其次,即使人擇是天擇的産物,也不意味着它可以或應該完全取代天擇;最後,我們可以引入'共同進化'的概念——人類與自然環境是共同進化的系統,而非簡單的主宰關系。"
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在讀《純粹理性批判》時,康德提出的一個觀點可能也很有啟發。他認為,人類理性有一種本能,會試圖超越經驗的界限去把握整體,但這種沖動往往導緻二律背反和困境。這也許正是我們今天面臨的情況——技術能力使我們試圖'超越'自然,但我們的認識能力可能并不足以勝任這一任務。"
蘇醒若有所思:"這個哲學維度很有深度。它提示我們,承認認識和能力的限度本身可能就是一種智慧。"
兩人的讨論漸入佳境,從科學事實到哲學反思,從具體案例到抽象原則,探索着辯題的各個維度。咖啡見底,店員已經開始收拾其他桌子,提示着即将打烊。
走出咖啡館,夜色已深。校園裡的人已經很少,隻有路燈默默照亮着道路。二人并肩而行,繼續着未完的思考。
"明天就是比賽了,"黃胖胖擡頭望着星空,"你緊張嗎?"
蘇醒微微一笑:"有點,但更多的是期待。這不僅僅是一場比賽,更是一次思想的探索和表達。"
黃胖胖點點頭:"是啊,通過辯論這種形式,我們得以系統地思考這些複雜問題,這本身就很有價值。"
二人在宿舍區前道别,約好明天上午在比賽場地集合。
回到宿舍,方易還在電腦前寫着什麼,見黃胖胖回來,笑着問道:"準備好明天的'終極對決'了嗎?"
黃胖胖放下背包,苦笑着搖搖頭:"哪有什麼'終極對決',隻是一場校際預選賽而已。"
"在我看來,任何思想的交鋒都是一場小型的'終極對決',"方易轉過椅子,半開玩笑地說,"畢竟,你們讨論的可是人類與自然的關系這種終極命題。"
黃胖胖不得不承認方易說得有道理。他在床上坐下,感到一陣疲憊,卻又無法平靜下來。明天的比賽雖然隻是一場預選賽,但對他而言,已經超越了簡單的勝負,成為一次重要的思想表達機會。
"對了,"方易突然說,"我查了一些關于'半人工生命'的資料,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概念:'指導進化'(directed evolution)。科學家并不直接設計生物特性,而是創造選擇壓力,讓微生物自己'進化'出所需特性。這似乎是介于天擇和人擇之間的一種方法。"
這個信息引起了黃胖胖的注意:"這很像我們在保護區看到的生态修複方法——創造條件讓自然系統自我恢複,而非試圖完全控制每一個細節。"
"沒錯,"方易點點頭,"或許人類的角色不是'造物主',而是'園丁'或'引導者',與其說是'超越'天擇,不如說是與天擇'共舞'。"
"'共舞'...這是個很好的比喻,"黃胖胖眼前一亮,"它暗示了一種動态平衡和相互适應的關系,而非簡單的主宰或服從。"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直到方易打了個哈欠,表示需要休息。黃胖胖也躺下,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辯題在他腦海中不斷盤旋,與這些天的經曆和思考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複雜的思想圖景。
半夜,他突然坐起身,打開床頭燈,拿出筆記本,記下了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
"天擇與人擇的關系,本質上可能是一個關于人類自我認識的問題。我們既是自然的産物,又是自然的觀察者和幹預者;既是進化的結果,又是進化的參與者。這種雙重身份産生了一種張力——我們既需要謙卑地承認自己是自然網絡的一部分,又需要負責任地運用自己的獨特能力。或許,'人擇是否應當超越天擇'這個問題,最終指向的是:我們如何理解人類在宇宙中的位置?我們是自然的主宰,還是自然的管家?是異化的觀察者,還是參與的一部分?"
寫下這些文字,黃胖胖感到一種奇妙的釋然。這個辯題已經超越了簡單的政策或技術問題,觸及了最根本的哲學和存在論層面。明天的辯論,将是他嘗試表達這種深層思考的機會。
帶着這樣的思緒,他終于進入夢鄉。
第二天清晨,黃胖胖早早起床,精心準備後前往比賽場地。校際預選賽在中央大學的主會堂舉行,來自幾所重點高校的辯論隊将在這裡展開角逐。
會場已經布置妥當,評委席、辯手席和觀衆席各就各位。黃胖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包括章教授和一些來支持的同學。蘇醒已經在等候區等候,見到黃胖胖,遞給他一杯溫水。
"準備好了嗎?"她輕聲問。
黃胖胖點點頭:"比起策略和資料,我更關心如何真誠地表達我們的思考。"
蘇醒微微一笑:"這正是辯論的意義所在。"
比賽即将開始,主持人介紹了規則和評委。第一場比賽就是中央大學對陣京城理工大學,辯題依然是"人擇是否應當超越天擇",中央大學繼續擔任反方。
黃胖胖和蘇醒在反方席位坐下,對面是京城理工的兩位辯手,一男一女,神情自信而專注。黃胖胖注意到,男生胸前的名牌上寫着"新普羅米修斯",女生則是"後達爾文",這兩個代号傳遞出明确的立場——對人類能力的肯定和對進化觀念的超越。
主持人宣布比賽開始,理工大學的一辯首先發言。他是一位眼神銳利的高個子男生,聲音洪亮有力。
"作為正方,我支持'人擇應當超越天擇'的觀點。首先,我想厘清'超越'的含義。這裡的'超越'不是簡單的'替代'或'對抗',而是在理解和借鑒的基礎上的發展和提升。"
他接着從三個維度展開論述:效率維度——人擇可以大大加速适應過程,避免天擇中的随機性和生命浪費;目的維度——天擇無目的性,而人擇可以有意識地朝着減少痛苦、增進福祉的方向發展;責任維度——人類作為具有道德意識的物種,有責任運用自己的能力改善生命狀況。
"總之,人擇不應被視為對天擇的僭越,而應被理解為天擇在新層次上的延續和發展。正如人類不再需要依靠随機變異來适應環境,我們也不應拘泥于天擇的局限和盲目性。積極擁抱人擇的力量,是科學進步和道德責任的雙重呼喚。"
他的發言邏輯清晰,論證有力,語言富有感染力,為正方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輪到黃胖胖發言。昨晚的思考和頓悟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清晰。他站起身,環顧四周,感到一種超越緊張的平靜。
"尊敬的評委,對方辯友,各位觀衆,下午好。作為反方,我要說明的不是人擇不能或不應發揮作用,而是人擇不應當超越天擇。這裡的關鍵在于如何理解'超越'——我們認為,真正智慧的人擇應當理解、尊重并與天擇協作,而非試圖全面替代或主宰天擇過程。"
黃胖胖接着展開了三重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