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收款鍵時裴子骞忽然就想,也許剛剛自己就算再添一百,對方也會答應。畢竟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會為了五十元擔心,五百也好,五千也好,都不會。
卞皎好像就是這樣不會的人。
他聽到回答後,哦了一聲,裴子骞覺得這很像鄭懷遠聽見自己說隻教物理時發出的那聲哦。
果然,對方接下來跳過剛剛的話題,說:“你平時話就這麼少麼?”
裴子骞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問,他發覺從自己進入這間房間到現在,他問的全是無關緊要的問題。
“該說話的時候,我會說。”
“好吧。”卞皎說。
說完他又盯着裴子骞看了幾秒,不知道在看哪裡。
這眼神令裴子骞回想到自己方才剛從别墅區外進來時,在花壇旁蹲着看花的一個小男孩。他為此停下看了一會兒,結果是小男孩将那朵垂下來的木芙蓉摘掉,然後又嫌花瓣粘手扔在地上,最後還拿腳在上面狠狠碾來碾去,像是在玩一種把花汁抹在地上的遊戲。
男孩看花時,就是這樣的眼神。
空調冷氣很足,裴子骞忍不住側了下頭,像是看了一眼空調溫度。
十八度。卞皎收回目光在椅子裡又轉了一個圈,轉回來時,他似乎發現裴子骞張唇要說什麼。但還是出聲打斷了:“我們每天都要上課嗎?”
裴子骞不是很習慣他口中的我們。
“我每天都會來。”
“五百塊,一節課兩個小時,就是一千塊,對不對?”
“嗯。”
卞皎雙腳踩地,停住椅子,“一千塊一節課?這麼便宜啊。”
裴子骞這才發現他的拖鞋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甩在了一邊,腳上隻有一雙淺藍色的襪子,帶着耐克勾标。
他站起來,重新走到他的面前。好像是感覺腳下有點涼,于是又先低下頭去找勾了一隻拖鞋,這時裴子骞看見他的左眼上那顆小痣顯露出來,那顆痣剛好藏在眼皮褶皺裡,卞皎再次擡眸時,痣就消失。
他笑了一下,窗外洵白的光線映在他眼底,像是閃着什麼狡黠的火花——
“買你一晚,是不是也是這個價?”
裴子骞的眸滞了一瞬,呼吸好像也随之停滞,像是不确定自己聽見了什麼。
于是對方就又重複了一遍:“我買你一晚,一千夠麼?”
裴子骞的眉終于緩緩收緊,卞皎看見他菲薄的兩片嘴唇也抿起來了,唇角平直得像根線。
卞皎的笑就更大,眼角彎起,像是達到了目的的得逞。卻聽裴子骞忽然說:“不夠。”
“……什麼?”卞皎怔了下。
“我說,一千不夠。”
“你要多少?”
語音剛落,就見裴子骞朝前挪了一步,和他的距離瞬間拉近。
冷氣聲音嗡響,隻是此刻制冷似乎沒方才優秀,總之裴子骞用一種垂着的視線看向身前之人,仿佛讨論的是下課後去小賣鋪買冰可樂還是冰雪碧,而非此刻的在高中生之間禁忌的話題——
“你的話,多少都不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