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問題。”
房間寂靜斐然,少年的問句像珍珠落盤——
“你很喜歡藍色麼?”
裴子骞看着眼前這張面孔,沉默幾秒,最後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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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中秋假期第一天。他早晨六點起床,家中事務雜多,忙碌結束已是七點。時間剛好,他去到離家四站公交停靠的陽市第一人民醫院,陪同祖母抽了三管空腹血。七點三十,第一輛通往金湖區的十五路公交發車,四十分鐘的英文聽力播放結束後,他到達湖畔别墅區。
直到此刻八點四十五,他身處這幢獨棟别墅的二樓側卧,忽然感覺到左側胃處有一閃疼痛,才意識到自昨天深夜從社區超市工作結束歸家到現在,自己粒米未進。
“還好?”對方還在發問:“我以為你很喜歡。好吧,那我還有一個問題。”
他從那張米白色椅中起身。這張人體工學椅裴子骞在社區超市拟進貨單中見過,後來因價位太高,不符合周邊購買力,被經理删去。
“你怎麼知道我叫卞皎?”他問。
他問這個問題時眼睛睜很大,左側眉毛微微挑起。裴子骞聯想到三天前曾在超市電視區看過的一集美劇,主人公是微表情分析專家,當疑犯左側眉梢挑起的動作被放大時,他立斷對方這是最典型的“話術陷阱”。
“我不知道。”裴子骞答:“原來你叫卞皎。”
對方的眉變成輕輕皺起。
“你失憶這麼快?昨晚你在教室抽煙,我提醒你保安來了,當時你叫了我的名字,叫我跑……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我揭穿你,所以裝不認識我,對不對?”
裴子骞沒有說話。
對方等了三秒,輕輕嗯了一聲,尾音上揚。走回到白色椅前,他坐下,轉了個圈:“你放心,我不會拆穿你,隻要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是自那個姓鄭的叔叔離開房間後,他問的第四個問題,裴子骞想。
他不說話,對方也沒有要得到他同意的意思,擡着腦袋徑自開口:“你的課時費是多少?”
裴子骞張了下唇,沒有回答,他感覺自己的頭發有些遮擋視線,不能看清對方的表情。
“四百?五百?我爸好像告訴過我一嘴,但是我忘了。不會六百吧?”
“五百一小時。”
這是裴子骞調查過金湖區家教市場定下的價格,其實比市價要高出五十,因為他的身份是全國頂尖學府的物理系學生。
一周前他找了一個渠道弄到一張清大學生證,當天下午就去市人民公園天橋下學人擺了寫有學曆、科目、電話的紙殼,暑季餘溫正烘,當一雙皮鞋停在他面前時,他正在擦拭後頸上的汗水。
是一個中年男人,肚皮稍許挺起,右邊腋窩下夾着一個皮包。
裴子骞注意到對方額上并沒有任何汗迹,甚至還帶着一點冷意,于是朝四下不經意看了一眼,果然發現不遠處有一輛黑色汽車,京牌,三叉星車标。
“能教理科全科嗎?”對方問。
裴子骞想了一秒,說:“不能,我隻教物理。”
“哦。”對方說:“金湖你可以去麼?”
“可以。”
“好。”對着他的紙殼拍了張照,對方就走回車上,離開。
直到第二天傍晚接到電話,裴子骞都在斟酌報價。
五十塊錢的差距,在家教領域不是小數目,他曾做過小學生數學輔導,那時的薪酬就是五十一小時。然而當他試探說出五百價格時,對方竟然并不在意,直接問中秋能否開始上課,并且在挂斷電話後直接為他打來中秋五天的薪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