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骞問傷得重不重,卞皎感覺自己真的一秒都聽不了這個聲音。他鬼使神差說,很重,說連骨頭都在痛,根本沒辦法走路,可能以後連馬都不能騎,說老鄭明天準備給自己買一個輪椅,到時候可能需要你給我推着上下學了。
裴子骞那邊聽完無言一陣,然後就掐斷了電話。卞皎正納悶着,就聽樓下門鈴響了。他一瘸一拐走下樓,打開門,就見到裴子骞。
對方眉間緊皺,校服融進身後日暮時分深藍天空。
他還沒有說話,裴子骞就蹲下身去察看他的膝蓋。卞皎睡褲的左腿被挽起到膝蓋上方處,他感覺對方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腿窩。
“骨頭在疼?”對方的聲音傳來,像手指的溫度一樣,帶着冰涼:“有沒有照X光?”
卞皎頭一次覺得不該撒謊:“……沒有。”
最後裴子骞沒說什麼。即使是一個最沒有生活常識的人也能看出來,卞皎膝蓋處貼的那點紗布不過是最簡單的處理,連去醫院的必要都沒有,更别說照X光。他手中的塑料袋裡拎着一罐圓筒,卞皎和他一起一瘸一拐上樓,坐下打開才發現是一桶壯骨粉,給骨折患者用的。
卞皎這時又覺得撒謊無罪了,至少可以赢得金湖岸邊的一圈波瀾。
可這個時候,裴子骞說:“卞皎,可以不要在這種事情上玩笑麼?”
卞皎擡頭,就見裴子骞的眉依然緊緊皺着,面色算不上好。這一幕令他想起已經過去很久的那個馬場之日,對方看見自己放映那部香港電影時的神情。
這時窗外的天已經黑透,别墅區寂靜得像沒有無人居住,卞皎張了張唇,不知道該對裴子骞說什麼。
一瞬間,他無端感覺這麼長時間來的委屈都湧上心頭。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境地,過去即使有人罵他,他可以扭打回去,有人孤立他,他可以毫不放在眼裡,但從來不像現在。現在他不能動作,不能忽視,有想要的說不出口,即使對方站在他的對面看似關心,他也隻能想到上午遞傘那一秒鐘對方冰涼的、稍觸即離的手。
裴子骞好像也意識到自己說話時語氣有些太重。他的視線垂下,落在卞皎裸/露的左腿之上,卻又很快移到另一側。
“抱歉,”他說,“我隻是……”
“裴子骞,”卞皎打斷,他聽見自己說,“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他一說出口就後悔。
他想說的不是這個,他想說的是裴子骞,你能不能喜歡我,或者說,你要不要試着喜歡一下我,更或者,他覺得最标準的想法其實是,裴子骞,我喜歡你,你要不要喜歡我——
可最後脫口而出的卻是那樣一句。
裴子骞,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裴子骞的眼睛明顯擡起,觸上卞皎的視線。透過台燈暖黃燈光的反射,卞皎清楚地看見那雙眼睛裡的詫異與費解。
卞皎立時隻想找哆啦A夢借一個回溯時間的機器,果斷收回剛才那句發瘋一般的問句。喜歡是一回事,不喜歡又是另一回事,不喜歡等于讨厭,沒有人會對讨厭的人永遠說好,也沒有人會關心讨厭的人是否骨折。至少這個時候卞皎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不管有沒有其他的感情,他怎麼能夠說裴子骞不喜歡自己?
裴子骞的神色明顯一點一點地沉下去,好像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對自己問這樣的一句。卞皎看着,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在打着結下墜,站起身朝裴子骞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
話未說完,下一瞬,他卻感覺自己的腰上有從未有過的觸感,再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換了個方向。
背脊貼在門闆之上,腦海裡尚且一片空白,就有一個薄荷氣息的吻從頰側輕輕落下。接着就是脖頸,鎖骨,一路往/下。
“卞皎。”
熟悉的聲音比平時還要低,低過卞皎曾聽過的任何一種聲音,卻帶着一股足以燎/原的絕對熱/意。
一切是或不是的不确定都在此刻消失,因為此刻這個聲音說——
“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