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陳富貴來得更早的,是沈家人和清河村的村民。
聽說有人來砸自家老爹的場子,村長沈山生帶着人就從地裡趕回來了,兒媳王冬梅也領着村裡一衆能言善戰的婦女加入到這場戰鬥。
管她陳婆子是哪座村的話事人,進了清河村,就得把頭給低下來。
“你是清平村,陳有才家的?”
沈山生認出了陳婆子,瞧着院子裡這一地的狼藉,眉頭又緊皺了幾分:“俺爹到底哪點對不住你?這青天白日的,非得帶着人來砸場子?”
王冬梅還以為是哪來的無賴,一看是打着幾個鄰裡彎認識的熟人,也及時收住了快要叫罵出來的怒氣,“她嬸兒,都是鄉裡鄉親的,有啥事不能好好說啊。”
瞧着烏泱泱從院外湧進來的一夥人,陳婆子嘴唇微翕,半天說不出一個囫囵字兒。
她不僅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還被主人家逮了個正着。
沈萬山雖是一介不富不貴的土醫生,但他兒子沈山生可是清河村的村長,聽說現任鄉長一直很看重他,弄不好再過幾年鄉長退了休,他的位置就姓沈了。
兒媳婦王冬梅看着和善,卻也不是個任人揉捏的軟柿子,連任了整整二十年的三八紅旗手,在市裡婦聯都是能說得上話的。
環顧着這群來為老爺子出頭的面孔,陳婆子的腿腳更軟了。
若是沒看到沈妙找出的病曆,她倒是能繼續無賴地嚷着沈萬山是騙錢的庸醫,可現在……兒子是天閹又有髒病的事兒,讓她怎麼開這個口啊!
“爹,陳婆子說爺爺是斷錯了病。”
陳婆子開不了口,沈妙替她說。
不僅要說,還要大大方方、一五一十地說:“爺爺去年給他兒子開了治髒病的藥,她非說爺爺是騙他家的錢。還說爺爺污蔑他兒子不能生,是身體裡沒有那玩意兒的天閹,說爺爺偏袒同村的人,她兒媳婦進門幾年都生不出,城裡來的倒是給她帶回個大胖孫子,你說這不稀罕了嘛。”
二十出頭的沈妙人如其名,是個瞧着就水靈靈的妙人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骨碌更是活潑又機靈。
可這一張小嘴兒卻跟淬了毒似的,字字不帶髒,但字字要人命。
聽着是在風輕雲淡地叙說着剛才發生的事,其實字裡行間都是在諷刺陳婆子是個缺心眼。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她是狗咬呂洞賓,不識爺爺的好人心。
沈妙這話一出,那些看熱鬧的人紛紛掩嘴偷笑,生怕自己的聲音擾了這凝重的氣氛。
這不明擺着嘛,兒子生不出又有髒病,當娘的還把兒子帶回來的綠帽子當成了寶……
不得不說,這後浪就是比前浪強,她們這些人開口多半是屎尿屁,哪能想到這麼罵人不帶髒字的話啊。
“是這樣啊……”
沈山生聽懂是聽懂了,卻沒品出這其中的八卦,于是耿直地建議道:“這事兒簡單,把你這兒子媳婦都給叫來,看看她是咋說不就行了嘛,要是她不說,那咱就去市裡的醫院叫大醫生給查查。”
“好,好!”
陳婆子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性子,今天她還非得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把事情弄清楚不可:“我這就給富貴打電話,把他們倆全都叫來!”
就算是她搞錯了,沈萬山開的藥并不是治兒子的不育症,是給兒子治髒病,他也一定是誤診了,因為她懷裡抱着的就是她們老陳家的血脈,一定是,一定是!
她的兒子就是身體髒了,腦子可幹淨得很呢!
趁着陳婆子去村頭打電話的功夫,有好事的人把她的前兒媳婦徐鳳也給叫來了,想着畢竟是兩口子之間的事,徐鳳多少也能當個人證。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傳說中的陳富貴終于騎着車把她的新媳婦給帶來了。
看到院子裡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不少人,陳富貴都愣了,他本以為陳婆子說今天來找沈萬山算賬是氣話,沒想到真的帶上親戚來砸場子了。
遠遠打量着陳富貴和他新媳婦的外貌,沈妙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嗯,确實挺“富貴”的,要是手裡沒賺點錢,怎麼能娶得上這麼漂亮的新老婆?
個子比他高,長得比他齊整,這麼一朵嬌媚的玫瑰花之所以插在牛糞上,肯定是被他的“富貴”給征服了。
“娘,你咋還真來了?”
“姓沈的說你生不出來,還說你有髒病,到底咋回事?!”
“我,我去年确實身體不太舒服,可吃了藥都好了啊。”
“那說你是天什麼閹,說你生不出,你咋沒跟我說!”
“那這絕對是斷錯了,我咋會生不出啊?娘,孫子您都抱上了,我生不生得出,你還不知道?”
“瞧瞧!瞧瞧!我兒子生得出來!”
有兒子來給自己撐腰,陳婆子的腰闆再次挺得筆直,聲音也比剛才高了一個八度:“姓沈的,這下我可沒冤枉你們吧,說說,這事兒準備咋辦?”
“娘,這事兒就算了吧。”
陳富貴扯着她的袖子,想讓她息事甯人,“沈叔他給我開的藥确實管用,這不孕不育的事他估摸着也是不擅長,誰還沒犯錯的時候啊?”
沈萬山擺擺手,拒絕了他調停的好意:“小陳,不用你說情。”
随後,他雙手往身後一背,铿锵有力地撂下了一句話:“要交代是吧,走!上醫院,做檢查!”
他對自己的醫術十分有信心,他不敢保證自己能診出所有的疑難雜症,可但凡是能寫在病曆上的字,那絕對是他可以肯定的。
陳富貴,他就是五不男,是天閹。
他沒錯!
老爺子都發話了,沈山生自然是站在自己親爹這邊,“好,那咱一齊去,把能做的檢查都做一遍,絕對得把事情弄清楚,決不冤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