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時間隻剩下明夷修複的聲響,以及沈卓翻動紙頁的沙沙聲。
燈火幽幽中,泥土的輪廓慢慢顯出一個面龐的模樣。
死者像是從冥冥中重新歸來。
陶夭坐在角落的條凳上,搖着腿,心裡那點小醋意卻越積越滿。
沈卓在那頭骨上摸來摸去,分析得頭頭是道,明夷一臉專注地給泥巴頭骨“化妝”。
這倆人專業倒是挺對口的樣子。
“哼。”
陶夭把玩着手上的毛筆,一下從凳上躍起,悄悄靠近二人。
“你别亂碰啊。”明夷頭也不擡:“她臉還沒完工呢。”
“我哪兒亂碰了,我就是……”
陶夭迅速擡手,用筆尾在泥巴鼻子處戳了個洞:“給她通通氣!”
“陶!夭!”明夷咬牙切齒。
“氣通了才更像人啊……”陶夭笑嘻嘻往後縮。
“不用謝我!”
她知道小乙絕不會打自己。
“話雖如此……”明夷開始磨牙。
“可你戳得太大了!”
“沒事的。”沈卓手指翻飛,抹平了那點小破壞。
“小陶,你若想玩,我拿塊泥來給你捏?”
“才不要!”
陶夭哼了一聲,氣鼓鼓地扭過頭。
死木頭!
她暗自腹诽,但這會兒完全插不上話,又不想真的去捏泥,隻好拿手戳戳一旁紙角。
見無人在意,隻能坐回椅子,不住咕哝着:“一個個都跟死人那麼熟,……活人沒人愛了是吧……”
謝令辰正在一旁,挑戰對骷髅畫人像,看得一樂,便悄悄湊過去奚落人:“怎麼,是想給沈仵作娶個小的?”
這麼些時日,他大概弄清楚了,這明夷雖然桀骜不馴,但應該是聽命于陶夭的。
陶夭臉色一變,轉頭就抓起坨幹泥巴,毫不猶豫地朝謝令辰甩過去:“閉嘴!”
謝令辰脖子一歪,成功閃避:“沈卓你看看她,急了急了……你快來管管!”
陶夭惡狠狠瞪過去:“你再笑,我明天就拿屍水潑你一臉……不,撲你畫一臉!”
她成功抓住了謝令辰的命脈。
沈卓将一塊細骨遞給明夷:“我覺得,她右側顴骨微微突出,可能臉是偏心型的。”
又看向正鬥嘴的兩人:“謝公子,不如一起來參詳參詳?”
“好。”心知沈卓是要為陶夭解圍,謝令辰拍拍袍擺,站起來。
陶夭也湊過去。
“這人真長這樣?”她摸摸下巴。
“不如咱們去找個認識秦惜夢的人再辨認一下?”
陶夭的目光依次滑過在場衆人。
最終落在自家人身上。
江水悠悠,船隻緩慢靠泊。
明夷踩着碎石,裙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不遠處,一年輕船夫立在船頭。
他一身褪色短褂,皮膚被日頭曬得黝黑。
“大哥!”明夷朝着船工揮手。
“這邊!”
“姑娘可是要渡河?”
船工李三跳下船頭,便想去攙人。
卻被明夷一下躲過。
“大哥,可是一直在這玉溪江渡人?”
“當然。”李三放了船竿,卻不再對明夷熱情。
他看出來,這姑娘不是要搭船的。
“我是衙門裡的公人。”
明夷作為陶夭的丫鬟,自也很會看眼色。
對着個船夫,她沒必要客氣。
“衙門?”
聽說對方是城中衙門的人,李三眼神閃爍幾下。
表情也客氣起來。
“是,你可知玉溪江上的浮屍案?”
明夷打算好了,若對方不願意透露……
自己就打到他透露。
她可不會玩陶夭那套撒嬌把戲。
“你是來……打聽那個女屍的?”
李三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眼珠一轉:“我……倒真見過一樁奇事。十天半月前的樣子,那天晚上,我泊船靠岸,就見一對男女在岸邊吵得兇。聽口氣……說是夫妻,女的要走,男的不讓,兩個人扭打起來。”
“哦?十幾天前,初一?”
明夷聲音清越,似笑非笑。
“你真看清楚了?”
“我離得近嘛,那女人哭得厲害,那男的還狠狠揍了她。”
李三抿了抿嘴唇:“不過沒等他們吵完,我就收工回家了,之後再沒見過那女的了。”
“那你沒問問那女人要不要搭船?”明夷學着陶夭平時那杠精模樣。
省得到時候自己又要被她怼。
陶夭就是喜歡看人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好像那樣能讓她很有成就感似的。
惡趣味極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