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熟練地查胃囊、翻肺葉。
等陶夭已經基本适應了房間的異味,才又出聲:“胃部無水、肺部無水。确認是死後被抛屍入水。”
沈卓的目光又落在那齊齊斷裂的頸口:“至于頭部,橫截面整齊,不是被魚類吞食的,而是被砍掉的。
“也就是說,是兇手為了掩蓋其身份,才會先殺掉人,又抛屍對吧?”
陶夭又從頭到尾想了一遍,覺得連她這樣的杠精也想不出太大的漏洞,那八成就是如此了。
“奇怪……”
沈卓縫合完屍體,又将她之前的衣服套回屍體。
在真相大白之前,這些都是證物,不好亂動。
就在他要将鞋重新套回無頭女屍腳上時,卻發現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
陶夭依舊用團扇掩了大半張小臉。
“腳不對。”
沈卓蹲下來,伸手比量着鞋與腳掌的差距,神情有些疑惑。
“腳還能不對?哦……你是說那個鞋子太小?”
陶夭一臉嫌棄。
“要我說呀,這屍體雖然沒有頭,可四肢健全呢!而且還不止是健全呢,應該說是多餘!”
腳都被水泡發了呢!
沈卓朝陶夭輕輕搖了搖頭:“膨大歸膨大,但不會是這種比例。”
通過拼合死者身上的衣物,就可以推斷出這個人原本的身形。
而根據身形,又可以推斷出這個女人的腳部大小。
不應該是穿這麼小的鞋子。
沈卓将那隻鞋重新比在屍體的腳上。
修長指尖在鞋口與屍體膨大的腳掌間比劃了一下。
陶夭有點吃味。
她咬着團扇柄,聲音軟軟的,隐隐卻有□□味道。
“你看得這麼仔細?不會是……看上人家的十八寸金蓮了吧?”
陶夭口不擇言,這會兒竟是更是嘲諷力全開。
“……”他還沒那麼重口好吧!
沈卓繼續低頭查看屍體腳邊的鞋子。他将那隻繡花鞋翻了個面,微微蹙起眉頭。
“奇怪。”
“又怎麼了?”
陶夭沒忍住,偏頭偷看。
“鞋底幹淨得過分。”
沈卓将那隻金色繡花鞋托在掌心,示意陶夭看看其内裡。
“即便是水中浸泡,也該有泥沙沉積。可這雙鞋,不僅幹淨,還幾乎沒有褪色。鞋面上的繡花一針一線都沒散,看得出來是新買不久。”
陶夭皺了皺鼻子:“新鞋子……所以是死後被人拉到河邊的?”
沈卓看她一眼,輕聲道:“也有可能是……這本就不是死者的鞋子。”
他輕輕拂過鞋尖,眼中帶了些意味深長。
接下來的幾日,衙門到處張榜,廣而告之,尋訪近期失蹤女子。
城南城北都引起不小的議論。
百姓們站在榜文下頭,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這死得也太慘了吧?”
“誰呀,竟然下這樣的毒手!”
“啧啧,還那麼年輕啊……”
“呦呦呦,你們看看,這裡還有衣帽特征呢!這什麼鞋啊,鞋頭還有珍珠呢!可貴呢?”
“可不是麼,這鞋一看就是夫人小姐們穿戴的!”
“這雙繡花鞋……”
人群中,忽有一婦人開口:“我認得,是這個月繡坊新出的款,很貴的,而且每種顔色都隻此一雙。金色的更是早就被買走了!”
那鞋子實在太有辨識度了——鞋尖繡着一隻小鵲,左右成對,金邊還綴着細碎珍珠。
任誰看一眼都能記住。
“怎麼,你認得這鞋?”榜下有幾人湊上來。
“那還不趕緊報官,你看看,這裡還寫着——提供線索者,有賞呢!”
“真的?”婦人眼睛一亮。
“我想想……可是我也不知道是誰買的呀?”
“那你可知是哪家店賣的?”路人很是熱心。
“就城東那家錦繡坊呀。”
“那不就得了!”
在婦人和熱心路人的幫助下,錦繡坊的老闆很快就查到了這鞋的買主。
“煙雨居!是煙雨居的老闆娘買走的!”
煙雨居與得意樓一道開在城東,是一家大型茶館。
看客們議論紛紛。
“哎呦,這掌櫃的怕是有了新歡,這才……”
“殺妻抛屍啊,這是要坐牢的!”
“真的呀?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是啊,我前天才去那喝過茶呢……居然是殺人犯泡的呀……嘔……”
早有好事者悄悄跑去縣衙禀報消息,說那被打撈上來的無頭女屍,身上的衣裳、腳上的繡花鞋,與煙雨居掌櫃娘子素日穿戴極為相似。
又有人添油加醋,說掌櫃娘子數日未曾露面,茶樓上下卻諱莫如深。
衙門聞訊,自是雷厲風行,很快傳訊了煙雨居掌櫃程善昌,
片刻前,程善昌已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一幹衙役以殺妻抛屍之嫌,拘入大牢,聽候審理。
兩班衙役一并翻遍了程家前後宅院。
後院一角果然有異,一處新翻過的泥土下,掘出一顆腐爛的人頭。
那頭已是面目模糊,皮肉蛻落,唯餘幾點殘發上的钗環,勉強能辨得出是個女子。
“那,這下可算能定案了吧?”
陶夭托着腮。
“完全不行。”
沈卓望着那顆頭,低聲道:“泥土中并無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