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清垂眼不語,隻是單手掐算。
他忽而伸手,指向靈堂正中的吳主簿棺木:“吳主簿為一方良吏,操勞多年,難免得罪小人。如今這棺材後竟有怨氣相随!”說罷,他又蹲身,看向李氏,“敢問夫人昨夜是否夢到亡夫?”
吳李氏猛地一顫,抿緊了嘴唇。
夫君死得蹊跷,她卻不敢聲張,自是心中有鬼。
加之昨夜當真做了噩夢。
“道長此話何解?”李氏聲音發顫,試圖掩飾慌亂。
王玄清見狀,心中又添幾分把握,沖人作禮:“貧道昨夜夢到吳主簿,他說自己是為人所害,亟待伸冤,貧道本不願多管這閑事,奈何,這怨氣非有緣之人無法察覺,故而今晨上門,願為貴府消災祈福,效犬馬勞。如今一見,貴府這靈堂内……”他有意停頓片刻:“怨氣缭繞,吳主簿靈魂不甯,恐是有未盡之願呐……”
聽到此處,本就心神不甯的吳李氏更是面色發白。她吞了口唾沫,有些結巴:“那……按道長所說,這怨氣可是有解?”
“此事關系亡靈是否安息,恕貧道不能聲張。還請夫人移步,聽貧道細細說來。”
王玄清語氣中帶上一些缥缈。
裝神弄鬼的事情他一路上沒少做,可說是比陶夭更熟練。
李氏于袖下捏緊了雙手。
這道長是個生面孔,能無緣無故找上門來,必是有些本事。
再加上,昨夜自己的确是夢到了那個死鬼……
真是死了還不安生!
李氏咬咬唇,思慮再三,低聲吩咐仆人:“你們暫且守在靈堂,我與道長去去就回。”
“等等,這靈堂裡可留不得人啊,不然貧道恐這亡者怨魂……為害生人呐!”
“啊……這……”仆婦們面面相觑,又齊刷刷地盯向自家主母。
顯然是打了退堂鼓。
“行了行了,你們也先去休息一下。”吳李氏心裡發虛,越發想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
王玄清作勢拂了身上的道袍,又做了個“請”的手勢,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正躲在暗處觀望的陶夭,嘴角勾起一抹笑。
趁着靈堂裡的人被王玄清引走,陶夭趕緊指揮沈卓掀開棺材闆。
“奇怪……”沈卓有些莫名。
馬上就要出殡,可這棺材居然還沒釘起來。
他本來是想徒手開棺的。
可是……
沈卓的手撫上棺材沿。
四周都有鐵釘釘入的痕迹。
但……好像是已經被人拔起來了。
“怎麼樣?”陶夭扒住棺材沿,歪頭看向沈卓,“這次能驗出點什麼不同嗎?”
“稍等。”沈卓取出工具,神色專注。
陶夭微微皺眉,背着手在棺材後頭拼命轉圈:“可是,吳李氏說了,這些傷痕是生前擦背留下的。到底該怎麼反駁呢?”她低頭思索許久,還是覺得這說法難以駁倒。
沈卓手中的動作不停,語氣淡然:“若真是擦背所緻,死者背部其他地方也一定會有相似的紅痕。沒有道理僅僅集中于頸部後側。”他手上動作不停,以銀針刺入死者頸部。
有一些液體流出,說明這些痕迹是生前形成。
“而且,正常擦背動作不會導緻脖頸下壓。”
擦背工通常是坐于雇主身後,雇主的脖子隻可能微微下彎。
“更不會在脖子後留下深淺不一的指痕。隻有用力按壓頭部或脖頸,又因為死者掙紮,才能形成這樣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澡堂裡沒有左撇子的擦澡工。”
“那也可以解釋為刮痧啊!”陶夭專業擡杠。
沈卓擡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刮痧痕迹和指痕完全不同。刮痧留下的痕迹通常呈條狀或帶狀分布,線性走向,可能伴有瘀血,但範圍較廣,且左右用力均勻,很少出現單側更深的情況。更重要的是,刮痧不會在局部形成指紋狀的壓痕。”
他頓了頓,将針收好,繼續向某杠精耐心解釋:“刮痧留下的痕迹,邊緣模糊,多呈弧形或線條狀瘀血,且大多分布淺表。而指壓形成的瘀血,深度更大,範圍更小,點狀壓痕明顯,與反複搓動完全不同。”
陶夭咬了咬唇,小聲嘀咕:“那……萬一吳李氏還是不認呢?”
她隻是模仿那潑婦的想法,才不是故意擡杠呢哼!
“空口無憑,自然需要驗證。”沈卓點頭,“最好找湯池的浴工,複現擦背的動作,觀察手法是否能造成一緻的痕迹,如此,吳夫人的質疑便可不攻自破。”
見沈卓專注于屍體,陶夭兀自在棺材裡翻找起來。
沒過一會兒,她便點過那些陪葬品。
“沒成想這吳主簿居然如此寒酸。”就這陪葬,都趕不上山寨的呢!
可他那娘子倒還是沒忘了穿金戴銀。
剛才那吳李氏拭淚時,自己還瞥到她手上有戴金镯子呢!
一看就是專門打的,上頭祥雲缭繞,她絕對不會看錯的——陶夭其實是個深度首飾控。
她“啧”了一聲,又手賤去摸棺材中的一疊紙紮元寶。
“咦,這怎麼這麼重?”
此刻,陶夭小手裡抓着一個紙紮的元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