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意見,可以自己去問。”
“問就問!”陶夭沖人哼了幾聲。
誰怕誰!
庫房的吳主簿年約四十出頭,身形瘦削,個子不高,面容清瘦,顴骨微凸。
一雙眼睛不大,卻透着精明的光。
陶夭大搖大擺進庫房時,他正打着算盤。
時辰不早,公人差不多都領完了錢。
陶夭将手拍在吳主簿卓前,後者的算盤都震了一下。
“吳主簿,我來領我夫君的俸祿。”
“陶娘子稍等。”吳主簿不慌不忙地翻了翻賬簿,淡定答道:“沈仵作的俸祿?上個月已經預支了,所以這月分文沒有。”他搖了搖算盤,将算珠歸位。
“預支了?”陶夭挑眉。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來着。
“也沒事吧,那你再幫我預支下一個月的!”
吳主簿搖搖頭,泛起老狐狸似的笑容:“這可不成規矩,朝廷律法明文規定,預支俸祿最多一個月,再多可不行。”
陶夭瞥他一眼。
頭上還戴着犀角笄呢,一看就是貪贓枉法之輩!
話倒是說得挺正義凜然,切!
“規矩?”她一把搶過吳主簿手中算盤,在空中抖了抖:“你們的規矩挺靈活的嘛!怎麼趙捕頭那袋銀子發得滴水不漏,滿滿當當!我家沈卓卻不能預支?謝大人說了要罰俸,你如此陽奉陰違……這不好吧?”
陶夭眯眼看人,語帶威脅。
吳主簿嘴角抽了抽,幹笑兩聲:“陶娘子有所不知,那是上個月的俸祿,罰俸是年終的事情。”
“這衙門的規矩也不是我一人說了算的。就算要預支,也不能給你呀。”
言下之意,得沈卓親自提交申請。
陶夭立刻怼了回去:“那沈卓是你們衙門的仵作呀!我家夫君為你們操碎了心,夜以繼日地幹活,你們卻連俸祿都不發,就不會覺得良心疼痛嗎?”她作西子捧心狀。
“不說預支了,若是遇到特殊情況,那拖欠也是再所難免的……”
吳主簿額頭冒了點汗,幹咳一聲,想打個哈哈糊弄過去。
“那怎麼行!”陶夭步步緊逼,往庫房深處探頭探腦:“都是為大人幹活的,主簿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我這……”
陶夭卻不給吳主簿任何解釋機會:“您看,大家夥兒跑前跑後,東奔西跑地幫大人幹活,胳膊都快斷了,鞋底都快磨沒了,可誰說什麼了?一個個都隻想着把事情辦好,不讓大人煩心。可若主簿您這兒分東西不均,咱們底下人這心裡呀……可就容易和冬日的風一樣,拔涼拔涼了!”
她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
“哎,咱們這些小人物不值一提,隻是啊,到時候萬一辦砸了事,不知道的,還當是咱們主簿偏心。謝大人要是信以為真……那可就不好了嘛……”她蹲下來,将手插入裝錢的筐内。
哎呀,滿手都是錢币的感覺真的好棒啊!
要是銀子的話那就更棒了呀!
吳主簿拿帕子擦擦額上冷汗:“陶娘子,可不能亂碰呐!”陶夭那點威脅,他自不放在眼中。
可是……他一會兒還約了人商談要事,耽誤不得。
得,還是趕緊送這姑奶奶走吧。
陶夭領了一小袋錢,開開心心地跑回房。
她決定這個月的薪水就先不投資了。
窮困了那麼久,也該好好犒勞一下自己了!
她拿起一枚銅錢,往空中一抛,又眼疾手快地按住,于掌上細看,像是在欣賞什麼寶石一般。
陽光照進來。
陶夭忍不住眯了眼。
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究竟是哪裡見過呢?應當就是最近。
陶夭摸着錢币,在房裡逡巡,目光終是落于桌上的雜物盒。
雞肚子裡翻出來的半片不知名物體也被她随手丢在裡頭。
陶夭撲過去,左右手一邊一個。
“好像哦……不會吧?”陶夭心下一緊。
她趕緊去翻那包錢,最後索性将錢袋都倒空了。
在家财沒丢之前,她使的都是銀子。
這銅錢麼……倒是真沒認真看過。
陶夭将銅錢排了滿桌。
那些錢被她轉成各種不同的角度。
此刻,她終于明白那種熟悉的感覺來自何處了——原來碎片上的模糊紋樣不是花……
是五铢錢的“铢”字!
因為隻有小半個,她和沈卓沒一個認出來。
吳姓主簿發給他們□□……是想要愚弄他們?
或者,是謝淵知法犯法?
陶夭小捂了一會嘴,當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不,不可能。
私鑄錢币者,若數量較大,處死刑。
若金額較少,則判徒刑,即服勞役,或杖刑。
官員涉案,則罪加一等,可能牽連家屬,充軍或流放邊疆。
這芝麻綠豆大的小官犯不着為了他們就做出這等事來。
而且……
陶夭小嘴一癟。
他們去青玄觀找王玄清時,對方好像說……什麼假香火?
說明,這假銅錢已在民間流行了一段時日了吧?
既然自己這袋錢很有可能是假的,那麼……
“那什麼,你錢借我看看!”陶夭正扯着捕快甲的錢袋繩子不放。
“哎呀你借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