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岘青果然是拿了好東西在認真做事,潘汀越十分喜歡這件黑色龜甲紋的绫絹對襟襯衣。
潘汀越自小生在白城,白城屬于少數民族自治地區,混居着漢族和幾種少數民族,他雖然是漢族,但是可能地緣關系他是天生卷發,五官也有幾分出挑的異族輪廓。
而岘青這件中式襯衣的氣質和他本身的氣質碰撞在一起,這樣奇異的沖突之下,他添了幾分書卷氣,他看鏡子裡的有點陌生的自己覺得十分有趣。
劉岘青仿佛一隻蝴蝶翩然從潘樂的婚禮的花海中飛來,他見過更豔麗的現場表演;不如,劉岘青穿着黑色袍子,連暗紋都沒有,站在音響壞掉的舞台,自顧自的歌唱。
潘汀越飛到吳城,看到的那些搖擺工作的不夠現代織布機裡,劉岘青看向它們的眼睛好像裝滿了星星,岘青父親在旁邊認真介紹,他看似在聽,其實注意力都在趴在織布機上給布拍照的岘青那裡。
最可惡的是她全然不在意的步步精确踩在他的從不示人的線上。一切卻都剛剛好,或者說足夠了。潘汀越不喜過濃過刻意的靠近,這些點到為止足夠他反複回味,他開始嘲笑自己像一頭突然吃到細糠的山豬。
岘青送的那副蘇東坡的裱詞,他豎靠在書房,他找了軟布從頭到腳細細擦了一遍,打算近期也去買幾株竹子陪在旁邊,一想到這些,他内心的快樂好像被吹大的氣球,要鼓起來帶他往天上飛了。
潘汀越三十歲了,他似乎沒有被愛情沖昏頭腦過,他經常和家人一起取笑潘樂,因他也覺得這些都是在二十出頭身體裡激素催生的情感,身外之物。
可如今他似乎體味到一股子快樂竟然是從心裡滋生出來,抑制不住的奇妙感受,他甚至想伸出手去抓來看看這是怎樣的。他什麼都有,卻又都不似這股子情感一樣萬般迷人。
他把貨品信息目錄一股腦都發給二嫂嫂,請她列了采購單後發他,二嫂嫂說:“幹嘛還要發你轉一道,我和對方直接對接,你不也樂得清閑。”
潘汀越說:“二嫂嫂,都還沒發到這筆财,就要過河拆橋繞開我了。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可是大熱天辛苦去吳城跑來跑去的人,不說功勞也有苦勞。而且劉岘青和公司最近還有其他業務計劃開展合作,我也需要了解一下她真實的銷售狀況,所以你先發我咯。”
二嫂嫂是多麼伶俐的人,一看潘汀越的算盤上就沒有打什麼好主意,不過還是發給了他,遂了他的願。
全家都是疼愛這個小弟弟的,很少看他這麼勤快積極,大家都心照不宣等着看他葫蘆裡貓的藥。
常月明回到禹市後,像被重新加滿油的車一樣勁頭十足的工作和生活。常太太雖然懼怕劉岘青像炸彈一樣引爆她兒子,但是她作為常月明天然血脈關系最親近的人是不能否認的,常月明的生命力從内往外的舒活開來。
他之前看起來無異于常人,隻是一心把自己丢在瓶子裡,人是在出氣的,但是看起來也沒好好活。
經濟會議如期舉行了,經濟作為地區發展的引擎,其意義不言而喻。禹市政府和各大小事業單位都非常重視,會是一輪一輪從上往下開下來。座談會上,鄭惠和看到陳威确實有些意外,但是她也知道人不可貌相,她喜歡看到同一條船上的人是蓄力向上的,她特意穿過人群過來和陳威打了招呼。
會上陳威也作為小企業的代表之一做了發言,他顯然是有備而來,點出小企業發展的困難,抛出一些新穎的點子希望會上不僅能謀求政府單位的政策支持,更是想謀求同城大中企業優秀管理理念的星火傳遞,包括不限于業務支持,他稱之為加強地域良性内循環,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不失風趣的稱之為,禹市賺錢禹市花,一毛也别想往外花。這些新奇的點子惹得在座領導和企業家們不禁開懷一笑,最後他還現場給來樂打了廣告,希望大家公司的這塊業務對接能照顧照顧來樂茶飲,這塊禹市本土成長起來的品牌。
座談會上的壓軸嘉賓麗元百貨的鄭惠和,更是難得随後發言,麗元百貨作為來樂的合夥人之一,希望大家能夠都能積極參與培養扶持禹市本土品牌的計劃行動中來,這算是背書,也是有力的支撐。
鄭惠和的發言後,大家的掌聲一浪高過一浪,直接升華了座談會的中心。這一波掌聲很快傳過招商局的會議廳,往上傳了多幾層,常先生的電話都接多幾個。
常月明直接對接的來樂,這次成了市裡經濟會議的熱議話題,推動了本土品牌打造的熱度,後續相關政策也陸續跟進下來了。
常月明和朱雲這段時間來扛着壓力的努力工作,終于還是迎來了好的結果。常月明小組的調研表都往上走了很多領導的辦公桌,各級領導紛紛評價常月明年輕有為,又低調務實,果然虎父無犬子。
這下子經濟會議後,陳威成了外界社會的話題人物,而常月明則一炮而紅成了各級單位裡的香饽饽,選調借調的函電和電話讓招商局局長不堪其擾,他甚至委屈的找到市委告狀,表達局裡培養一個骨幹也是很不容易的,希望領導體諒幫忙嚴格把關不要寒了招商局的心。
誰知道市委一早沒安好心,市委領導表揚了招商局育才有方,也勸局長要有格局觀,市委組織部的請調函也在審批路上了,到時還望招商局高擡貴手,能夠優先支持市委工作。
常先生雖然接了不少報喜電話,但他心裡也明白不可能短期連跳幾級,他自有他的打算和安排。
挂了電話,常先生抽了一根煙,他原本對常月明的政途不抱希望,因為他親生的從小看到大,實在看不出他是有什麼遠大抱負的人。他智商平均水平,情商方面根本算不上熱衷交際,他不多話甚至談不上多思,可貴在人善良厚道,務實理性,清醒有分寸不惹事。
幾年前的交通事故後,他差點失去獨子,失而複得之後,常先生對兒子的工作更談不上寄予厚望了,平順安穩在他的羽翼下即可。而現在偏偏一切都走反了方向,常月明已經不由他預期的上升起來了,他是又驚又喜,又喜又懼,兒子目前的一切都和他毫無關系,他是完全憑自己實力硬闖出了自己的聲名。
如果說招商會那次帶着幾分運氣和神奇,那麼這次經濟座談會的出圈,都是常月明細緻認真的工作帶來的成果,環環相扣,每一環都在互相成全。
常先生的這支煙,有歡喜,也有感慨,感慨自己三十多年的工作經曆裡閱人無數,卻連自己兒子的能耐都沒能看出來,這難道就是長江後浪推前浪的心境嗎?
這一切有些出于意料,但是常月明步步走得都心中有數。他最喜歡的還是岘青那天躺在床上和他閑聊的話,抱着一顆好的初心,就不預設未來的盡全力做下去,當下的認真努力就是意義本身。
傾聽就是一種極大的陪伴和安慰,被看到更是一種鼓勵和認可。他真的有把岘青帶在心裡,日夜陪伴着自己這個對外界不敏感的人,她像光一樣把世界打開多一些,讓他去感知到;甚至說在他确認自己被她接納且珍視後,他才慢慢拾回對這具破碎又重新縫補愈合□□的自信。
他也有惱火自己好像内在并不豐富,會不會時間長了被岘青發現後,頓覺無味而棄之。
他也嘗試過去接觸岘青喜歡的事物,可因為實在不感興趣而進展不順,時間長了,他發現岘青似乎對他并無要求,更談不上拉着他參與她喜歡的事物。她反而會對他喜歡的感到好奇,她會請他展開講講,感興趣就多聽聽,不感興趣就速速撤退。
這麼多年,岘青一開始不喜歡打遊戲,現在依然不喜歡,但她從來不提及打遊戲怎樣玩物喪志的話。
她在常月明打遊戲的時候,有太多可做的事兒了,反而是常月明打遊戲打得心不在焉,總是惦記着岘青忙完叫他。他喜歡貼着她,說話或者不說話都可以,就那麼待在他視線裡就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