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宿舍樓下,孫綿恒叫來幾個室友,七手八腳把他擡上樓。端茶遞水、幫忙洗漱,一群人忙活到熄燈才散。可腳上的疼痛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而黑夜更是放大了這種脆弱。常月明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打開電腦。屏幕的藍光裡,劉岘青的頭像灰着,對話框停在七天前,他敷衍的"嗯"字孤零零地挂在最後。
她今晚來看完比賽了嗎?看到他摔倒了嗎?如果看到了,為什麼連一句關心都沒有?還是沒看到最好,至少不用看見他狼狽的樣子。可這才一周,她的注意力就轉向了鄭興?常月明盯着屏幕,忽然覺得腳上的疼痛轉移到了胸口。
"真是玩的花,劉岘青這個花心大蘿蔔。"他低聲罵了句,他腦子裡亂成一團,理不清頭緒,索性重新發起了對話:“劉岘青,起床尿尿了。”
岘青的睡眠一向很好,從不起夜。常月明盯着電腦熬過整夜,卻始終沒有等到回複。這一夜對他來說仿佛一年那麼漫長,等待的焦灼和疼痛交織在一起,讓他心煩意亂。從未有人讓他如此等待過,腳踝的脹痛随着時間流逝越發清晰。淩晨一點半,宿舍樓外有夜歸學生的嬉笑;三點十分,走廊傳來宿管查房的腳步聲;五點剛過,窗外傳來掃帚劃過水泥地的沙沙聲。
晨光透進窗戶時,常月明盯着天花闆自嘲地笑。什麼時候起自己竟成了守着屏幕等回複的人?這個想法讓他煩躁地抓亂頭發,石膏固定的右腳在翻身時撞到床欄,疼得倒吸冷氣。他突然感到一陣委屈,那個送他桂花枝的劉岘青,憑什麼讓他如此難受?
八點一刻,孫綿恒捎來的豆漿已經涼透,常月明依然沒有收到劉岘青的回複。若不是腳傷行動不便,他真想立刻沖到她的宿舍樓下,當面質問為何不回信息。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這簡直像個癡漢行為,太不正常了。
常月明反複地劃拉着屏幕,他打開盤了一夜的對話框,翻看過去的聊天記錄,才發現自己未回複的次數遠比想象中多。可劉岘青從未因此追問或糾纏,更不曾當面質問他。她總是隔段時間就像沒事人一樣,重新來找他聊天,太陽一樣,想來就來,帶着滿滿的活力;不想來就不來,毫無負擔。
太陽順着窗簾的花紋投了一片覆在劉岘青眼睛上,她摸到枕邊的手機開機,快九點了,手機震動來一條信息,常月明半夜十二點多發來的,看看内容,大概隻是他起夜時無聊随手發的吧。畢竟已經好多天沒聯系了,這條半夜的戲谑信息讓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複,索性就不回了,她按滅了屏幕,下床去洗漱過早了。
岘青咬着豆漿吸管推開宿舍門時,正看見菲菲趴在書桌上發呆,陽光從她背後的窗戶斜射進來,她一頭烏發四下散落在光裡生出些許寂寞。
“我特意喊飯堂阿姨加了白糖,我記得豆漿你喜歡甜的。”岘青晃了晃手裡的豆漿杯,“還是新鮮熱燙的呢…”往常這時候,菲菲早該甜言蜜語的迎上來拿她的早餐了,今天她竟一動不動懶散的趴着。
岘青端着豆漿走到她桌邊,輕聲問道:“菲菲,怎麼了?”菲菲抓起桌上的情侶鑰匙扣,金屬環使勁兒勒在手心裡:“王川最近像換了個人,怪怪的。之前講他油嘴滑舌不着調,但還挺羨慕他沒心沒肺的樂觀,凡事都往好處想,和他在一起人也輕松不少。”
她頓了頓,眉頭微微皺起:"可這段時間,動不動就給我‘上課',說我這裡不對那裡不對。以前他從來不會這樣,現在卻開始挑我的錯。你知道的,他原本是個過一天算一天的人,現在說起将來卻頭頭是道,挑不出毛病,可我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岘青聽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确實有點反常。你有沒有問過他,為什麼突然轉性開始做規劃了?"
菲菲搖搖頭:"我問了,他說是突然想通了,要對我們的未來負責。可我就是覺得......"她咬了咬嘴唇,"覺得他好像不是原來的那個王川了。"
岘青輕輕拍了拍菲菲的肩膀:"别想太多,也許他隻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呢?"
菲菲勉強笑了笑:"但願如此吧。可我就是覺得,他好像......變得有點陌生了。"
菲菲是蕲城人,雪膚,琥珀色的眼睛雖不算小,卻因膚色過于白皙,五官淡了好幾分。蕲城與禹市同屬一省,這裡的女孩子素來要強,偏也都生得棱角分明。菲菲的長相雖柔和,卻也藏着棱角。大眼睛,大鼻子和大嘴巴在白皮膚裡攪作一團,白皮膚又全部壓住,縱使不美,這種略帶沖突的面容也讓人過目難忘。相較于她的臉龐,菲菲的身材更是惹眼,身材一流,她是水蜜桃一樣的女孩子,她尤喜歡穿着貼身柔軟的連衣裙,裙子的領口大都開到鎖骨下三寸,她知道自己有什麼,也知道别人想看什麼,不吝啬的她把握好尺度不多給一分,看得出她隻圖自己開心,不顧及别人死活。
主流審美多是無聊的定式化,偏偏年少時的我們又極易被教化,困在其中而不自知,真真可惜。多年後自會發現,美有千姿百态。被大衆定義的美固然可以是美,但被自己定義的美同樣可以是美。它可以是溫柔的話語、寬厚的心、善意的舉動、或是淵博的學識。它們觸碰到我們的靈魂,共鳴到我們的心,都可能讓我們淡去對方的容顔,隻因擁抱了我們的内核。一杯熱茶高揚的香是美,一段盡興的阮樂自帶松風是美,一輪玉盤高懸照亮回家的路是美。真正的美從不拘囿方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