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達四樓,常月明徑直走進店裡,熟悉的店員立刻迎上來打招呼。另一位店員則拿來一條灰色長褲,遞給他确認細節。他接過褲子,轉身對岘青說:“你先随便看看,稍等我一下,我很快的。” 他帶着一視同仁的禮貌性客氣,拒人于千裡之外。就像在公交車上,他選擇站着,不過是為了避免讓座時和陌生人對話的尴尬和麻煩。
他走進試衣間,岘青在店裡随意逛了逛,目光掃過陳列的衣物,卻什麼也沒看進去。沒過多久,常月明從試衣間走出來,店員熱情地招呼岘青一起看看試穿效果。他身材瘦高,接近190的個頭,皮膚白淨,那條灰色長褲穿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合襯,仿佛沒什麼是他駕馭不了的。
岘青站在一旁,輕聲說:“挺合适的,其他顔色也可以試試,對比一下。”常月明從鏡子裡瞥了她一眼,随即轉頭對店員說:“麻煩把同款的其他顔色都拿來試一下,謝謝。”他的語氣依舊客氣,店員應聲而去,他則站在原地,目光淡淡地掃過鏡中的人。
試穿上白色褲子的常月明,笑起來像一朵無害的小白花,幹淨又溫和。岘青看着他,仿佛之前線上交流中的那些不愉快瞬間被抛到了九霄雲外。她甚至在心裡自嘲了一下,怎麼這麼快就又“可以了”?這種情緒的反複讓她對自己有些無語。面對他詢問的眼神,她口是心非地搖搖頭,硬着頭皮說:“感覺白色不如灰色好看。”
接着,常月明換上了黑色褲子。黑色的凜冽感與他硬朗的臉部輪廓相得益彰,那種生人勿近的氣場直戳岘青的心。她忍不住在心裡感歎,這坑真是越挖越深了。見她搖頭,常月明沒多說什麼,轉身又回了試衣間。
最後,他試穿了紅色褲子。他簡直像是妖精不斷變換羽衣,在岘青面前發散魅力。然而,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卻讓岘青覺得,仿佛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有趣的是,他試穿白色褲子時,上衣選了白色;試穿黑色褲子時,上衣選了黑色。而到了紅色褲子,或許因為前兩條都被否定了,他幹脆沒換上衣,直接穿着黑色上衣配紅褲子走了出來。
大街上很少有人穿紅褲子,但他卻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走出來。那抹紅色接近花謝時的枯紅,帶着一絲頹廢的色調,竟意外地好看。店員們顯然也沒料到會有客人試穿這條褲子,紛紛圍過來稱贊。而此刻的岘青,躺在天坑裡,已經徹底放棄了掙紮,幹脆地說:“挺不錯的。”
常月明看了看大家,确認試穿效果确實不錯後,便幹脆地買下了兩條褲子。
走出萬達時,陽光正烈,岘青忽然注意到常月明的頭發并不是純黑色,而是深褐色的。她随口問道:“常月明,你頭發什麼時候染的?”常月明側過頭,淡淡地回答:“沒染過,天生就是這個顔色,沒那麼黑。”說完,他還特意多看了岘青一眼,嘴角帶着一絲笑意,補充道:“沒你的那麼黑。”
岘青的頭發烏黑,皮膚也不算白皙,聽出他話裡的調侃,便不再搭理他,自顧自地往前走。常月明卻突然加快腳步,靠近她,語氣輕松地說:“今天謝謝你陪我,要不我們一起去吃個飯?”
岘青搖了搖頭,說:“還不餓。不過,這附近有家賣雪媚娘的,味道很好,我帶你去嘗嘗吧。”常月明點點頭,饒有興緻:“好啊,你帶路。”
雪媚娘綿軟如雲,拿起時它們會像小狗一樣輕輕顫動。若是裝在盒子裡吃,難免會吃得有些狼狽,甚至可能被奶油糊一臉。岘青撕開包裝,糯米皮裹着奶油幾乎要透出光來,正準備拿出來吃,常月明卻忽然攔住她,輕聲說:“等一下。”他從包裡掏出一張濕巾,遞給她,示意她先擦擦手。他眼裡帶着淡淡的笑意,岘青對美食的迫不及待,瞬間被一股莫名的羞愧沖散了大半。她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她将半開袋的雪媚娘放在玻璃台面上,右手接過濕巾,左手卻突然抓住了常月明遞濕巾的右手腕。她仔細地擦幹淨他的手,然後拿出那顆雪媚娘,放進他手裡。最後,她重新伸出手,語氣調皮地說:“再給我一張紙巾呗。”
常月明愣了一下,小小綿白一團躺在手心,随即無奈地笑了笑:“你自己拿吧,我的手被占了,不方便掏包。”兩人一時都沒再說話。岘青心中有些心虛,畢竟自己那麼唐突地抓了對方的手腕;而常月明也顯然沒料到她的這一舉動,平日裡牙尖嘴利的他,此刻竟一時語塞,隻能将滿腹的話語都憋在了吃食裡。
禹市是一尊秀美山城,林木豐茂,綠意盎然。街道依山而建,順着山勢起起落落,兩人都沒課,便漫無目的地走着,穿行在起伏的街巷間。岘青沒什麼方向感,忍不住問他:“你是不是經常來這邊?”
“也不算經常,”常月明腿長,步子大些,“有空了就喜歡到處走走,雖然從小長在這裡,但每次走都覺得和上次不太一樣,很有趣。”他會放慢腳步,等她跟上。岘青索性就随他走,看他似乎也是随意亂走,路邊的樹時不時飛下幾片或綠或黃的葉子。
雖然同在一個學院,但兩人的專業不同。常月明随口問起岘青的專業課,她便和他聊了聊課程安排和内容。“感覺很多專業術語背下了,也理解不了,始終隔一層,目前都是填鴨式的記憶。希望未來工作了能把它們真的整明白,能學以緻用。隻是想着未來是和人打交道,還是覺得有意思。”她對自己的專業方向挺感興趣,成績也算中上,隻是從未有過實習經驗,對未來的工作難免感到迷茫。
常月明笑了笑:"聽起來不錯。不像我,當初選專業主要是聽家裡的,現在就是按部就班地上課、考試。"他說這話時語氣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對他來說,順利拿到畢業證和學位證才是最重要的,畢竟這是家人最看重的。
轉過一個街角,常月明忽然停下腳步,說:“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他指了指馬路對面,一塊“和氣東來”的手寫匾額隐在樹蔭下,字迹剛勁有力。朱漆大門半掩着,獅頭門環在斑駁的樹影間若隐若現,門楣上的雕花已經褪了色,卻更顯古樸。服務員領着他們穿過回廊,推開一扇雕花木門。"西江月"三個字懸在門楣上,包間裡擺着一張紅木圓桌,窗邊還放着一盆文竹。
"看看想吃什麼。"常月明把菜單推過來。岘青搖搖頭:“有一道帶竹筍的就可以了。”他笑了笑,接過服務員遞來的iPad,手指在屏幕上輕點幾下:"...對了,你有什麼不吃的嗎?"
等菜的功夫,服務員端來一盤切好的橙子。禹市的桔柚橙向來有名,這些橙子外表平平無奇,皮色普通,甚至有些疤結,個頭也不大,但皮薄肉厚。岘青拈起一塊,撕開橙皮,一叢香霧騰起,橙香立刻在指尖散開。她輕輕咬了一口,清甜在口中化開,連帶着心情也跟着明亮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