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穿過晨霧彌漫的江南水鄉時,劉岘青翻開腳本做起了研讀筆記,标記着拍攝注意事項以便快速記憶。她知道,這場傳統面料與現代互聯網的碰撞,正在織就新的可能。
臨行前劉岘青特意檢查了自媒體矩陣的更新排期,更隐秘的戰略布局蟄伏在數字雲端。三年來在各大互聯網平台孵化的"素人美學"漸成氣候,多個垂直賬号以"無臉穿搭"形式,持續輸出桑蠶絲衣物日常穿搭的場景化内容,力推新中式穿搭融入日常生活,傳遞舒适達觀的生活态度,這種多維組合的美學分享,日積月累下來吸引了很多同頻的人。
所有的舉重若輕的松弛背後都耗費了不小的人力和财力,但這實在是一筆劃算的賬。且不說,這些自媒體運營延伸出來的社群,直接引流貢獻給了直播間數量可觀的目标客戶群;更深層,劉岘青的團隊正悄然參與構建着新生代對桑蠶絲面料審美及非遺工藝的價值認知體系。
岘青的包裡除了記錄香雲紗染整工藝的拍攝腳本,還裝着新款微單和pocket便攜相機。這趟嶺南之行,既要鞏固供應鍊,也要為内容營銷儲備素材。生意如果隻聚焦在買賣本身多少有些短視了,她有意持續累積推進從文化叙事到商業閉環的關鍵一躍。在桑蠶絲攜手互聯網的商業棋盤上,劉岘青正在不為人知的背後悄悄落子一種文化商業新打法。
任平生站在老宅的雕花木門前,看着阿元用鹿皮巾一寸寸擦拭着那台黑色奧迪A8。正午陽光潑在車身上,亮得像面新開的銅鏡,映得院角那株百年雞蛋花樹簌簌搖落幾片白玉似的花瓣。
"阿元,車裡備兩瓶冰鎮竹蔗水。"他屈指敲了敲車窗,"劉小姐是吳城人,未必喝得慣涼茶。"司機阿元直起腰,鬓角上沾着水珠:"生哥,接個後生女使唔使咁大陣仗?我開部幻影過去都夠曬面啦。"他扯着洗車布在鍍鉻門把上打了個旋,锃亮的合金表面立即浮起細密的水紋。
任平生扔給阿元一顆砂糖橘,橘子在空中蕩出個晃眼的弧:"阿元你唔知啦,人哋係吳城絲綢老字号嘅太子女,宜家将蠶絲成衣嘅互聯網直播營銷玩到出神入化。"他忽然噤聲,望着庭院青磚上斑駁的影子,想起半月前視頻會議瞥見的那道身影,劉岘青穿着月白寬身旗袍站在投影幕前,纖長手指劃過投影屏上的樣衣圖,腕間光面金镯與激光筆的光撞出奇異的美感。
下午兩點,白雲機場T1航站樓的玻璃幕牆正吞吐着嶺南特有的金紅色夕照。任平生松開中式開襟絲褂領口的一字扣,目光掃過國内到達口川流的人群。忽然有穿黑色大衣的年輕女子拖着行李箱快步走來,敞開的大衣裡一件喜上眉梢的綠色皮子大袍。
她左耳戴着的藍牙耳機正在通話,是陳菲菲的來電,“岘青,他和我求婚了。我們計劃明年五一結婚,你一定要回禹市陪我。”岘青笑了,“好。”菲菲得寸進尺,“伴娘?”岘青歎了氣,“菲菲,放過我吧。”菲菲笑得更大聲,“幫我唱個歌?”岘青為難道,“我直播太多,嗓子早壞了...”菲菲知道現在能搖到千裡之外的岘青回禹市已是不易,她基本每晚都有直播,場場流量好幾萬,銷售額更是不菲。她能放下生意回來都是誠意滿滿了,不能要求更多。菲菲常常想,岘青在學校時候也是不遜舞台的人,現在天天在互聯網上抛頭露面,私下反而很是回避鏡頭。
畢業後五年多了,她再沒和岘青見過面,平時都忙着各自的事兒,聯系也不多。但是她聯系岘青每次都能如願以償,對比起可憐的陳威,他從來聯系不上岘青,都是岘青單線找他,幾年下來聯系次數更是屈指可數。陳威不缺女孩子喜歡的,但是他已經分不清岘青到底是他的執念,還是他抵抗婚姻的借口。不管怎樣,菲菲結婚确認岘青一定會回禹市,他很開心。
陳威有時在市中心的總店會看到常月明,他還是一個人。陳威偶爾也承認,常月明是個紮眼的人,他現在穿黑色的多,動不動還喜歡帶個棒球帽。那次他竟然穿了一條紅褲子來店裡,更可惡的是,還有客人留了結識的意向字條托店員轉交給他。聽說常月明收了字條,一言不發就走掉了。
陳威一向少來市區總店,他不想見到常月明。但是自從菲菲和他說了,岘青會回禹市的消息後,他回市中心的頻次又多了一點。他起了興緻想看看常月明,他們都一樣沒有得到劉岘青,但是他陳威還可以見到岘青,他欠欠的想着這些,不禁有些得意起來。
陳威給常月明起了外号“紅褲子”。這麼一說,大家瞬間都能明白的特指對象,上次店長找菲菲總打探八卦,了解到陳總和“紅褲子”竟然是情敵,确切的說,“紅褲子”單方面被陳總視為情敵,對方好像并沒有這個意思。漢字真是博大精深,菲菲用這種遞進式的八卦句式,讓大家一下子就明白孰高孰低。
人就是這樣,你不想見的時候,對方會閃現幾次給你添堵,讓你煩心;等你收拾好了,想要見到對方的時候,他又死活消失不見了。陳威近來時常向店裡的同事們打聽:“紅褲子最近來得多嗎?”然而,大家紛紛搖頭,表示最近未曾見過他的身影。
常月明被局裡派去嶺南參與籌備今年的招商大會,忙得焦頭亂額,這一走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
劉岘青剛挂斷菲菲報喜的電話,擡眼便瞧見"到達口"處正四處張望的任平生。"任總?"劉岘青摘下耳機莞爾一笑,腕上金镯磕在行李箱拉杆上發出清響,"勞煩您親自來接。"她遞來的名片透着淡淡沉香氣,略帶凹凸感名片的底紋竟然是片片桑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