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六十的林良弼自天色未晚就在正廳中候着了,林府的正廳直至于正門是沒有遮擋的,這在大燕裡有頭有臉的權貴中,這實在是于理不合。
可這并非林大人對于房屋建構有何奇思妙想,隻是為表明正直為官之志。
近年來,他的身子骨是愈加不好了,現在也無法再從以往那般至門口等候,隻能回院子裡坐下,時不時擡擡眼皮。
就這樣一直擡到夕陽西下,暮色漸去之時,那個他盼着十年的人終于出現在視野裡。
魏源一見眼前的老人,與他記憶中已然大不相同,甚至隐隐有些遲暮之色,這使得其心中大有感觸。
腳步不斷加快,直至其跟前跪下來行禮:“老師!”
自幼時,父母早逝,魏源由原本家世顯赫的少爺一朝淪落為旁氏宗親所不容的棄子。
好在與他們一家有故交的林良弼不忍魏源深陷困境之中,将其帶回家,兩人時師生緣分也就從那時開始的。
林良弼也有些激動起來,待其坐好,他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便是:“秉文,你瘦了。”
“是許久未見的緣故嗎?”
僅此一言,便使魏源藏在眼眶而一直沒有落下的淚水,在此刻奪眶而出。
他低着頭,有些哽咽:“吾與師别,已十年三月餘十六日矣。”
林良弼手微微顫抖起來,伸手将他扶起。
“我聽言錦說,你現就任于秘書監。”
“是。”
“我聽他人言,趙興林正于你屬下。”
“是。”
“我怎麼記得,是他為你羅織罪名?”
魏源還是老實道:“是。”
可老實人魏源沒有受到嚴師的體諒,反倒使嚴師有些生氣:“那麼你如今怎麼會同他交好?這不是糊塗麼?”
這姓趙的不僅胸無點墨,更是貪得無厭,可不是個好人啊!
哪知實誠的魏源此時又窩窩囊囊地把他那顆被冠之狀元稱号的頭低下去了,隻一言道:“學生不才,嘗苦多矣。今惟憩息,分内事畢矣。”
林良弼倒是還想說些什麼,可恰逢林言錦在這時出現,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父親,先生,食所已備妥。”
至此林良弼也不再多言,隻是歎了一口氣:“罷罷,我固信你心之自有數也。”
魏源張了張嘴,終歸沒說什麼。
就在他與林氏父子在途中經過院子,忽見有一松樹立于其中,與一衆花花草草中顯得格外出衆。
魏源猛然記起,此樹于十年前就在此處了。離開已久,周圍的花草已然大有改變,可它依舊挺立于此。
這一切看似是苦盡甘來,可是甘真的來了麼?
并沒有。
魏源自诩一直是以君子的标準來要求自己,可如今在看來,他像是成為畏首畏腳,唯唯諾諾,左右逢源之輩。
雖“仁者不以盛衰改節,義者不以存亡易心。”這是自小便明于心中的人生踐言。
但“銳氣藏于胸,和氣浮于面。”這是這十年楚山任職授予的道理。
若要實現自己的抱負,那就要認清問題的本質。
而此次皇帝诏他回京,是要自己與陳有成争鬥,以此擡太子一黨上位。這便是要把他當作一枚價值較于廉價的棋子。
若是二十八歲的魏源,他是會欣然接受的。
但二十八歲的魏源已經死了,現在是鈕祜祿·成熟老小子·魏源。
現在想的是如何打破這個兩頭平衡的局面,以此來提高自己的價值。
他明白皇帝是個頗具玩心的政治家,這使得自己可以有了個曲線行走的時間,為的就是讓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
反其道而行之,往往能得到不一樣的收獲。
殊不知,身在暗處的周岚清将會成為他的知音。
“秉文?”
熟悉的聲音将魏源的思緒拉了回來。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