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阿姊近幾日身邊無人照料,若是再這樣跪下去,怕是要傷了身子。”
皇後皺了皺眉,目光也不由得看向少女,語氣卻依舊有些強硬:“這樣也好,長個教訓。”
周澈聽了皇後的話,皺了皺眉,正要說什麼,卻還是止住了。
他洞悉周岚清的處境,表面雖顯繁華,實則暗藏艱辛。
于諸兄弟姊妹間,周岚清跟在父皇身邊的時間最久,且恩寵之盛,令人咋舌。近日更是特築新宮,以替長甯宮舊居,更顯聖眷優渥。
可伴君身側,于伴虎無異,阿姊時刻身處猜忌之中,猶如滕蔓纏身,久不能感受自由。在他記憶之中,母後自小也疼愛阿姊,然世事無常,如今卻因父皇介入,母後亦漸對周岚清施以嚴教,微瑕即重懲,其态似有與父皇争鋒之意,實則宮中紛擾,難以言喻。
周岚清卻沒什麼反應,她大概是對此已經習慣了。但一旁的周澈遲遲等不到皇後的旨意,于是又急急道:“母後,阿姊已經知道錯了,您就饒了她這一回罷。”
皇後先是看了一眼周澈那堅決維護的架勢,又看見周岚清的有些疲憊的身形,終究說道:“起來罷。”
不得不說,即便周岚清跪得再久,也抵不上周澈這兩三句求情。
話音剛落,一直在旁等候的桃春立即上前,将主子扶起。
周岚清緩緩起身,額間細汗微現,顯其身體不适,隻是面色卻無絲毫愠色,反似心中重負稍釋。
畢竟今日她若不在此受罰,隻怕皇帝又要找她的麻煩。
這可惜這苦中作樂的心态卻沒有讓在場其他人沾染,周岚清謝了恩後,皇後又出言敲打了一番,看着面前少女乖順的模樣,加之周澈時不時的求和,才堪堪松口,同意放人。
這也正合了周岚清的意,她跪久的膝蓋此時疼痛不已,不再多留,由着桃春扶着離開了長甯宮。
可才出宮門,身後就響起一道聲音。
周岚清聞聲止步,緊接着周澈追了上來。
“阿姊。”周澈叫了她一聲,後者看出他有事要說,下意識環視周圍。
周澈看她這幅表情,想起她如今的處境,心頭不經有些澀然。
“阿姊,我來送送你。”
邊說着,邊上手攙扶着少女,而桃春則适時退至後頭,與兩人拉出一定的距離。
兩人離得極近,方便說小話,周岚清低下頭,壓低了聲音。
“表哥可有同你說那日的狀況?”
“說了,”周澈聲音也小了很多:“霍家軍當日就出京了,表哥近幾日也開始上朝了,隻不過祖父的身體愈發不如從前,怕是...”
“休要胡說。”周岚清小小地呵斥了一句:“祖父隻不過是上了點年紀,莫要聽風言風語,知道麼?”
周澈點點頭,便不再延續這個話題,正當兩人行至一處,周遭有些建築足以遮住視角。周岚清忽然停了下來,将腰間玉佩解了下來,遞給周澈。
“若往後發生什麼緊急的事,你拿着這信物,去福慶樓找一個叫妙姑的女子,她會為你辦事。”
作為常年混迹于酒場中吟詩作對的周澈來說,自然是十分熟悉周岚清口中的福慶樓。
隻因其在京城中最為繁盛,達官顯貴競相往來。而那名為“妙姑”的女子,更是響徹市井,年齡尚稚,卻業已赫赫。
周澈顯然沒有想到周岚清居然還有這般能耐,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後者隐瞞多時,本也不想将底子說出來,可現在形勢已然變化,即便她已經拔了宮中的眼線,但一踏出明善宮保不準又有尾巴湊上來,如此,讓周澈去辦事倒是會更方便些。
不過周澈也不多問,隻是收下信物,接着轉移開話題。姐弟兩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路的天,最後到了明善宮門口才分别。
而就在周岚清拖着跪的發顫的雙腿踏入明善宮的那一刻,皇後的宮中的好物件也随之而來,像是早就備好的一般。
周岚清看着自己塗滿藥膏的膝蓋,心中不由得默默歎氣:自己的這個母親,許是将周澈的那句話聽了進去,可對她也是真的狠。
恰逢長甯宮的人還未出宮,迎面就與海順公公撞上,彼此之間行了禮,擦肩而過之時,就聽裡頭又傳來播報:
“殿下,皇上特地讓咱家送來今日的份例,說是殿下近幾日學習辛苦了。”
說罷也不多留,像是不敢叨擾裡頭的貴人,交給桃春之後便匆匆離去了。
待桃春端着東西進來時,周岚清才掀起眼皮,眼前先是一些珠寶,而後便是一些書籍,應該又是這幾日必須讀完的。
早不送來晚不送來,偏偏挑着這個時間來,不是因為今日之事還能是因為什麼?
不過好在這些事情終究還是暫時翻了篇,過幾日便是北朝進貢之日,想必近期應該不會再有找自己麻煩的了。
她歎了一口氣,下意識想翻個身,卻忘了膝蓋上還有傷,疼得直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