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明珠一直默默聽她說話,直到聽到這裡,她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
張孺人錯愕。
韶明珠眉眼彎彎,她看着張孺人,歪頭道:“誰不怕他呀。”
“姐姐你說怕殿下,我也怕啊。但有時候想想,其實……殿下也不是什麼兇神惡煞的人,慢慢地,我也敢在他面前擡頭了。”
她握住張孺人的手,“遇事無難易,而勇于敢為。慢慢來,隻要你敢在殿下面前說話了,就都好了。”
*
三日後,正是宮宴。
韶明珠對着銅鏡細細描眉,鏡中人眉目如畫,一颦一笑皆是風情。她今日穿了一身鵝黃色的宮裝,裙擺上繡着栩栩如生的海棠花,襯得她愈發嬌豔動人。
“寶林今日真好看。”一旁的宮女巧兒由衷贊歎。
韶明珠對着鏡子笑了笑,起身道:“走吧,莫要讓太子妃等久了。”
太子妃的寝宮離聽竹閣并不遠,韶明珠到時,太子妃正對着滿屋子的珠钗首飾發愁。
“哎,你說我戴哪支好?”太子妃指着梳妝台上的鳳钗步搖,一臉苦惱。
韶明珠走上前去,拿起一支嵌着紅寶石的步搖,笑道:“太子妃戴哪支都好看。不過,妾覺得這支步搖更襯您今日衣裳。”
太子妃接過步搖,對着鏡子照了照,滿意地點點頭:“還是你眼光好。”
二人一同前往宮宴的路上,太子妃忍不住抱怨:“這宮裡真是悶得慌,每日除了對着這些死物,就是對着那些個沒趣的人,真真是無趣至極。”
韶明珠笑着寬慰她:“太子妃莫要心急,等過些日子天氣涼快了,不是有秋獵麼?”
太子妃一聽,果然來了興緻:“是啊,到時候卻真是熱鬧了。”
二人有說有笑,不知不覺便到了宮宴舉辦的麟德殿。
殿内早已是觥籌交錯,衣香鬓影。各家命婦和宮妃們按照位份高低依次落座,低聲交談着,氣氛熱鬧卻不喧嘩。
韶明珠和太子妃一同入座,立刻便有幾位妃嫔上前來寒暄,言語間不乏恭維和試探。韶明珠一一應對,舉止得體,落落大方。
不多時,皇後駕到。
衆人紛紛起身行禮,齊聲道:“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後在鳳座上落座,目光緩緩掃過衆人,最後落在韶明珠身上。
算起來,皇後不久前才見過韶明珠。不過今日一瞧,覺得韶明珠又變了些——倒是越來越有宮中女人的樣子了。
皇後不動聲色移開視線。
韶明珠默默飲了口茶,卻不料再擡起眼,卻對上一道複雜至極的目光。
韶明珠怔了一瞬,緩緩移開眼。
侯夫人李露卻是握着茶盞,一動不動,死死地盯着她。
李露也真是許久沒有見到韶明珠了。
自從韶明珠離開侯府,數月轉眼即過,卻不承想再次見到她,韶明珠竟然連看都不願意看自己這個侯夫人一眼。
李露的視線卻是久久凝在韶明珠身上,移不開一分一毫。自從韶明珠走後,陸茂幾乎未曾再與她說過一句話。李露心裡清楚,陸茂是恨她的,恨她一手促成了韶明珠入宮。
可李露想不通。
她自诩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陸茂好。為了陸茂,為了整個永甯侯府,做什麼她都在所不惜,何況區區一個韶明珠?
她不明白陸茂為何對韶明珠用情如此至深?明明都是女人,她愛陸茂強過韶明珠百倍,為何陸茂就是不肯與她做一對恩愛夫妻?
想着想着,便是酒過三巡了。
宮宴上氣氛逐漸活了起來,衆人不再守着死闆的規矩,趁着兩三杯清酒的薄勁,也打着膽子說些玩笑俏皮話。
不知哪家夫人一句笑語,把在場的人都逗笑,韶明珠也忍俊不禁。
她笑意還未散去,就看見李露離席,徑直朝自己走來。韶明珠臉上還是挂着一抹笑,卻與方才的笑不同——半分沒有真心的意思。
李露走到韶明珠身前,忽然對她福了福身,皮笑肉不笑,“韶寶林。”
韶明珠沒有起身,她自下而上迎上李露的目光,淡聲問:“好久不見夫人,夫人可還安好?”
“安好?自然是安好的。”李露半眯着眼瞧韶明珠,将她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番,不放過一寸肌膚一絲衣線,最終道出一句,“數日不見,寶林卻是越來越光彩照人了?”
韶明珠但笑不答。
李露扶了扶頭上珠钗,慵意翩翩,“我本還擔心,你在宮中會站不住腳。卻沒想到你果真是有手段在身上的,三兩下變成了東宮裡的寵姬。如今你為尊我為卑,我倒是有些不慣了,還把你當侯府裡的妾室呢。”
李露這話帶了些嘲諷的意味,嘲諷韶明珠水性楊花,走到哪便勾引到哪。韶明珠聽了也不惱怒。她道:“夫人既然知道我為尊,便不該說這樣的話。”
李露一瞬間變了臉色。
她是算準了韶明珠不會同她翻臉的,且不說從前在侯府韶明珠一貫乖順。便是到了東宮,韶明珠也不該在她面前擺架子——除非想落人口舌。
卻沒想到,韶明珠倒是毫不客氣駁了她的臉面。
李露好半晌沒說出話來,韶明珠低下眼,也不再看她,自顧自抿了口清酒。
片刻之後,她頭頂傳來李露輕聲問句:“你就半點不想知道,侯爺近況如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