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歡這樣熱情，韶明珠心裡莫名就多了兩三分警惕。想必白如歡身邊的幾個女子也是東宮姬妾，她們既然瞧見了她，那她也不能不過去打個招呼。
韶明珠走過去，裙紋晃動似水波。她在亭前站住腳步，對着亭中諸女盈盈一禮，“見過諸位娘子。”
白良娣笑容可掬，從亭子裡走出來，扶住韶明珠，“不必多禮。”
亭内諸女的視線一時間都彙聚在韶明珠身上，神情各異，但除了白如歡，沒幾個是有笑意的。她們從上至下打量韶明珠，卻都默契不開口。
白良娣頓了頓，将韶明珠引進亭内，“今日你頭一次見諸位姐妹，我便帶着你認識一下，這位是陳寶林，這位是......”
她挨個把女人們的位分說與韶明珠聽，韶明珠也挨個見了禮。
韶明珠臉上微微笑着，“今日初見，我也沒備下什麼禮物，還請諸位姐姐多擔待。”
亭中面面相觑，過了會兒，一個瓜子臉，眉目張揚的女子站起身，以睥睨的姿态瞧着韶明珠，道：“果真是個标緻的妹妹。聽說你從前是皇後娘娘宮裡的人，我們怎麼受得起你的禮呢。”
這話有些鋒芒畢露，韶明珠不惱怒，單道：“我既然來了東宮，姐姐們自然在我之上的，該有的禮數不能少。”
那女子便是陳寶林，她聞言哼笑一聲，“你到底是和我們不同的，入宮第一日便得殿下寵幸，這份殊榮誰也沒有。隻是不知道，怎麼那日殿下從你住處走後，便再也沒有去過呢？”
韶明珠默了默，擡眼對上陳寶林視線，笑道：“殿下公事繁忙是常有的，連姐姐近來都沒能見着殿下幾面，更何況我呢。”
陳寶林噎住。
韶明珠這話戳住她痛處——她的确也有許久未見太子了。
陳寶林瞪了韶明珠一眼，張口卻被白如歡打斷：“行了，你也真是，說話一向這麼沒心眼，落在韶妹妹耳中，可不是有些不好聽了？”
陳寶林：“好聽不好聽的，不都是實話嗎？”
......
白如歡不再開口，亭前氣氛一時間有些劍拔弩張。韶明珠正暗自思索找個什麼借口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你們都在這兒，可真是熱鬧。”
衆人回頭，看見是太子妃，紛紛參拜行禮。
太子妃徑直走到韶明珠身邊，不由分說握住韶明珠的手，似有警告意味地瞥了白如歡一眼，“我不在東宮，你們便都聽白良娣的話。可也要知道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别總是被人當槍使。”
方才韶明珠和陳寶林說的話，一字不落落在了太子妃耳朵裡，于是太子妃轉向陳寶林，“你也是，說話也該有些分寸。殿下寵誰不寵誰，又去了哪個宮裡，也是該你議論的嗎？”
......
陳寶林雖然有些不情願，還是悻悻道：“太子妃說的是，妾記下了。”
太子妃：“記下了便好——韶娘子，我宮裡有新貢的茶葉，你同我去吃一盞？”
韶明珠知道太子妃這是在為她解圍，便順從答應：“那妾便卻之不恭了。”
走的時候，韶明珠經過陳寶林身邊，頓了頓腳步，側眼掃過她——今日陳寶林當衆為難她，必定是受了白良娣的意思。隻是不知道，白良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是把她趕出東宮麼？
......
韶明珠和太子妃走後，諸位東宮女眷紛紛又落座，皆是松了一口氣。陳寶林接過丫鬟遞來的扇子，扇了兩下也止不住心中怒火，罵道：“她算什麼東西！以為得了太子妃撐腰便能耀武揚威？做夢！”
白良娣冷眼瞧着她，不說話。
陳寶林倒是主動找上白如歡，手搭在白如歡手臂上，不忿道：“她不給我面子也就罷了，竟然連姐姐你也不放在眼裡......不就是有幾分像從前的楊良娣麼？要不是因為這個，她能入得了東宮？”
“像楊氏？”白如歡似笑非笑打斷了她，“她與楊氏如何能比？楊氏一入宮便封了良娣，恩寵不斷。可韶氏到現在也無名無分，算個什麼？你們都疑心殿下喜歡她，若是喜歡她怎麼到現在還沒為她請封，也沒去過聽竹閣幾次？”
白如歡輕輕搖晃手中團扇，“你們啊，沉住氣吧。日子還長，什麼都不一定呢。”
*
長樂宮。
姜钰前腳從宮門出來，後腳便面色陰沉取下頭冠丢給侍從。
侍從見他一言不發，臉色也不好看，便小心翼翼問：“殿下......怎麼了？”
姜钰站在長道上，忽然止住腳步。他朝下看，宮道上的螞蟻蚊蟲正逃命似的瘋狂往牆縫裡鑽，他遽然一笑，“要下雨了。”
侍從摸不着頭腦，姜钰也不多解釋，他微微揚起頭，長舒一口氣，“.....佞臣。呵，他們也當真說得出口。到底誰才是視百姓為魚肉的佞臣？”
“殿下看上去心情不好？”
宮道另一頭忽然傳來一聲帶着幾分嘲弄的聲音，這聲音飄過來，姜钰便看過去。
——是陸茂。
陸茂一身官服，站在宮道上，也算是玉樹臨風的人物。
姜钰目光深邃，瞧了他許久，勾起唇角笑笑，“是啊，心情不大好，竟叫永甯侯瞧出來了。”
陸茂也笑——這笑浮于表面，半分沒有滲進皮肉裡。
“殿下得了美人，怎麼還是不高興？做臣子的，也不知該如何幫殿下了。”
姜钰聽出他的意思。要是放在往常，陸茂說話帶刺也就罷了，可今日他正缺一個出氣的人，便也針鋒相對道：“哦，你說韶明珠啊？她的确很好，我還要謝永甯侯割愛了。”
......
陸茂袖中的手，刹那之間攥緊，眼中神色仿若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姜钰。姜钰饒有興緻欣賞他的惱怒。
半晌，陸茂把怒火硬生生壓下去，道：“......殿下宮中的女人，難道還不夠嗎？若是不夠，也大可從别的地方尋——為何......殿下明明知道明珠和我兩情相悅，還要做這樣的事！”
姜钰聽了他這話，忽然為他感到惋惜。
“兩情相悅？那你恐怕多思了。我看韶明珠心裡，也不怎麼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