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入了寝閣,站着閉上眼,等待旁人來為他寬衣。
身後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衆宮人把所有物件擺放妥當後,就靜悄悄離去。姜钰站在床榻邊等了許久,才感受到一雙手小心翼翼觸碰上他的腰帶。
這雙手似乎在顫抖,解了許久,也沒有把腰帶解開。姜钰耐着性子等,到最後實在不耐煩,睜開眼冷冷地問:“嬷嬷沒教過你該怎麼做嗎?”
那雙手縮了縮,似乎不敢再有動作。姜钰一把攥住身後人的手腕,倒真想看看太子妃派了個什麼樣的人來伺候他。
他回頭,對上一張低垂的、大氣不敢出的臉。
姜钰覺得這張臉眼熟,可室内昏暗,他一時半會兒看不清,便命令道:
“把頭擡起來。”
那張臉緩緩擡起,清晰出現在姜钰眼前的一瞬間,姜钰愣住。随即他甩開那雙纖細的手腕,沉聲問:“怎麼是你!”
韶明珠再次低下頭,她睫毛微動,恰巧寝殿内一陣風過,蠟燭滅了一根,在這無盡昏暗之下,她以幾乎不可聞的聲音道:“……妾,是來侍奉殿下您的。”
姜钰倒退兩步,覺得可笑至極,“誰叫你來的?啊?”
韶明珠選擇了沉默。
姜钰:“你上次沒聽清我的話麼?我什麼時候用得着你這樣的人來伺候!——是母後的意思,還是太子妃的意思?”
韶明珠沒答,過了許久,她擡起眼,直視姜钰,以一種卑微卻堅定的語氣問:“……殿下,妾是什麼樣的人?”
姜钰沒料到她會這樣問,還沒說什麼,就聽韶明珠又道:“殿下覺得,是妾不知廉恥,一定要攀上東宮高枝嗎?......是妾想來東宮的嗎?妾什麼時候,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姜钰皺起眉,想要斥責韶明珠放肆。卻在一點兒微弱的光下,看見韶明珠眼中的淚,以及她雖然拼命抑制,卻還是忍不住微微抖動的肩膀。
她又哭了。
姜钰想說的話,也徹底說不出口了。
韶明珠此時已然顧不上什麼尊卑,她哽咽着,眼前種種都化為模糊一片,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認真的恨意。
她知道,皇後和太子妃想讓她争奪太子的寵愛。可是若沒有這幾分寵愛,她又要如何在東宮立足?
若她成了棄子,可還會有人管她韶明珠的死活麼?
憑什麼……
姜钰真的見不得女人哭,特别是眼前這個韶明珠。不知為何,當初姜钰第一眼見到她的眼淚,就覺得難堪——不知從何而來的難堪。
姜钰想說什麼,可韶明珠的眼淚一次又一次把他的話堵進去。
過了許久許久,姜钰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道:“你……把眼淚擦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