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窗縫中斜切進來,鋪在地上便是一絲一縷交織銀紋。室中燭光忽明忽暗,将一片昏黃影子搖在白壁上。昏暗籠住了姜钰半張臉。
他微低着頭,對上韶明珠向上望來的、有些不知所措的眼。
半晌,韶明珠擡起袖子,衣料摩擦發出些許輕微的窸窣聲。她雖然還是有些抑制不住的哽咽,但再聽了姜钰的話後,盡力遏制住了自己的哭泣。
她真的不敢再哭了。
……姜钰莫名覺得有些好笑,不自覺揚了揚唇,問韶明珠:“你準備怎麼辦啊?”
韶明珠惶惶然擡起頭,不知姜钰為何會這樣問。
姜钰:“母後逼你留在東宮,太子妃逼你來讨我的好,你要怎麼辦才好?”
韶明珠搖搖頭,她想開口說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适——她還有什麼法子?她又能有什麼,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法子麼?
姜钰靜靜瞧着她,半晌微微歪頭,漫不加意問:“你願意留在東宮嗎?我也不是容不下你。”
她願意嗎……
誠然,如果有的選,韶明珠是甯願在侯府裡待一輩子的。可如今早就沒有回頭路了,韶明珠張了張唇,“妾,除了東宮,已經無處可去了。”
姜钰還是瞧着她。韶明珠的确是美貌,也是讓人很容易生出憐憫的。可奇怪的是,姜钰瞧着她,除了同情之外,并沒有什麼存在于男女之間的欲望。
但就那麼一刹,他覺得,東宮裡多一個韶明珠,也沒什麼不行。至少她長得好,至少……她沒有那些不安分的心思,她隻是想有個地方容身。
是了,她隻是想有個地方容身。
于是,姜钰便道:“你留在東宮吧,既然太子妃喜歡你,那你就住在聽竹閣。”
韶明珠垂下眼簾,心中卻松了松,還沒等她說話,姜钰又道:“你告訴太子妃,我今夜不留在這裡過夜——我回去看奏疏。”
說罷,姜钰轉身就要走。
……
燈火照耀之間,一瞬之間,姜钰感到一雙手從身後拉住了他的衣角。他回頭,是韶明珠。韶明珠緊緊抓住他的衣角,鬓發散在額間,一字一句問:“殿下,很讨厭妾麼?”
姜钰皺眉,“松開。”
韶明珠幾乎在懇求:“如果殿下不讨厭妾,妾想,求殿下多一些憐憫——殿下今夜走了,妾明日要怎麼去見太子妃?求殿下,讓妾安安穩穩待在東宮……”
韶明珠也沒想到,自己會在姜钰轉身的一瞬間上去拉住他的衣服,說出這樣的話。她隻知道,要想在東宮立足——至少明面上,她不能是姜钰厭棄的人。
姜钰是真心覺得韶明珠有些過于放肆了——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拽着他的衣服不讓他走——他可是太子。
他聽見韶明珠的聲音低下去:“妾求殿下了。”
她把自己的姿态,低入了塵埃。
……
姜钰僵立在原地。
他垂眼看着韶明珠,忽然由衷覺得——對女人心軟,也是一種毛病。
韶明珠見他不說話,便伸出手,指尖緩緩觸上姜钰手背……
花有清香月有陰,一燈如豆,晝夜轉眼更替。
次日一早,姜钰睜開眼,韶明珠已然坐在妝台前梳妝。他們對視一眼,都沉默别開眼——除了他們自己,沒有人知道——這個夜晚,男女同榻,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韶明珠心滿意足,她要的,就是表面的功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