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橋兄才是提攜張解元的伯樂,愚弟不敢掠人之美。而況東橋兄才名滿天下,愚弟遠不及矣。”
顧璘忙擺手道:“未齋公多慮了,我不過是發現了塊璞玉,還有待您将其雕琢成國器呀。”
聽他這麼說,顧鼎臣就放下心來,答應了此事。
回顧府的路上,黛玉坐在馬車裡,忍不住哼起了歡快的歌謠。
顧璘望着她開心的小模樣,不由笑道:“這次谒見顧大學士,是不是不虛此行?不但拜投到名師門下,還多了兩個同窗好友。這下子你二哥哥可得在京城長住了。”
黛玉一怔,蹙眉長歎,“怪我心急了,還沒問過他的想法。萬一他不願意或是家人不準許,可怎麼辦呢?”
還有生活盤費的問題,自己也沒替他考慮……
“你如此為他着想,他怎麼會不領情呢?”顧璘淡笑道,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雖說京城居大不易,你表舅好歹也是吏部侍郎,兩個孩子還養得起,哪裡要你來愁。”
“多謝表舅了。”黛玉感激不盡。
其實她心裡清楚,嘉靖十年起太倉銀庫歲入二百萬兩,歲出至三百四十萬兩,早已入不敷出。官員俸銀将來還有用胡椒蘇木折俸的時候。
顧家的經濟來源,主要還是靠金陵田産春秋兩季的出息和租子。到顧鼎臣府上學習,除了尋常吃穿用度,外加束脩之儀,林林總總破費不少。
黛玉并不想過多依賴表舅的供養,心中不由琢磨起生财之道來了。
回到潇湘館後,黛玉吩咐晴雯,将生日時表舅送她的衣料子,裁幾身直裰襕衫,以後她要跟着兩個少年一道讀書,未免嫌疑,還是做男孩兒打扮比較方便。
紫鵑正在剪鞋樣子,聽了這話,不由笑道:“那姑娘的繡鞋,也得改成方頭鞋了。”
晴雯忙将紫鵑的衣袖一拉,另起話頭道:“姑娘,你才說得閑了就教我和紫鵑讀書識字,咱們才念完《三字經》,你還沒教《千字文》呢。”
“耽誤不了你們,我白天去顧府上學,晚上回來再給你倆上課。”黛玉邊說邊打點文具盒子。
臨近酉時,張居正帶着遊七過來辭行。
顧璘将今日上晌,與黛玉拜訪顧鼎臣的事情講了。
“今次因小疵而下第,實為避禍之幸,也是個極好的教訓。足見無論是作文還是做官,都要如履薄冰,時刻警醒。”
對于落榜之事,張居正早已釋然,然而聽說顧大人為了他,還親自拜訪顧大學士詳詢因由。
足見顧璘對他愛重非常,張居正心中大為感動,不禁濕了眼眶,撩袍跪下道:“顧大人說得是,學生受教了。”
“快快起來,你我忘年之交,何必如此見外。”顧璘将他扶起,送回椅上歸座。
“老爺,湖廣和金陵都來信了。”莊叔遞上來三封信。
顧璘拆開看了兩眼,将其中一封遞給了張居正道:“你父親來信解釋說你與江陵顧家的婚事子虛烏有,讓你不要挂心。還有一封是荊州知府李士翺的信,他正忙着修築河堤。聽說你的名字就是李知府為你改的?”
張居正颔首笑道:“正是。李大人對我說‘其身正,不令而行。’,‘官正則民服’,就将我白圭之名,改為了居正。此後我家幾個兄弟,也都從‘居’字改了名。”
“改得好,願你養足一身正氣,濟世救民。”顧璘拍了拍他的肩,又把黛玉為他争取到師從顧大學士的事講了,“隻要你願意,就在我府上住下吧,不用你操慮生計,隻管安心向學,稍後寫信給家裡說一聲吧。”
聽了這話,張居正怔怔地擡頭,眸中水波晃動,心頭的感激無以言表,哽咽了許久,再次伏跪在顧璘面前。
顧璘忙道:“快起來,快起來,是林姐兒向顧大學士引薦了你,我不過順水推舟,你該多謝她才是!”
張居正站起身來,暗中掐了掐掌心,強迫自己平複情緒,拱手道:“學生想面謝林姑娘,還請顧大人準允。”
“去吧,她在院子裡玩呢。”
斜晖脈脈,春風習習,院門内滿是玉石相擊的脆響,七八條手絹晾在細繩上,如彩旗招展。
三個小姑娘在院子裡跳踏踴躍,一隻五彩翎毽,在斑駁的日影下,如虹霓流轉。
一身蓮紋碧玉春衫的黛玉,纖腰微折,繡鞋輕點,毽影抛出一道長弧。
“楚塞三湘接,荊門九派通。”她脆聲念着王摩诘的《江漢臨眺》,繡履恰似銜花飛燕,倏忽掠過眉梢。
一身桃紅褙子的晴雯,足尖掂起毽子,斜腿一送:“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