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快醒醒,這會子都巳時了,再不醒來,劉嬷嬷要教訓人了。”
黛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看着紫鵑和晴雯兩個焦急的面孔,安撫她倆道:“這就起來了,不過舟車勞頓,貪眠消乏罷了。”
房中已煥然一新,雖說器物不大相同,但紫鵑和晴雯,皆是比着從前潇湘館的布置來的,讓黛玉很是舒心。
顧璘聽說黛玉愛竹,又派莊叔從别處移栽了幾叢終年不黃的耐寒竹,并為她住的屋子題名“潇湘館”做匾額。
正月二十一日,顧璘已經冠帶整肅,去東長安街的六部衙門幹辦公事了。
他忙中有閑時,還打聽同僚家中可有未笄的少女,生怕黛玉閑坐家中寂寞無聊。
想着讓她在京中結識幾個手帕交,以後出門遊玩,乞巧拜月也好有個伴。
從前黛玉深居賈府,隻有到清虛觀打醮時,才出過一回門。十分感激表舅為她着想的心,隻是眼下還挂記着二哥會試的事,也沒有交友出遊的心情。
昨兒遊七回禀說,張居正恰與沈煉、胡宗憲二人,同住在東升客棧。
顧璘便打發人,給他們送了些曆代進士策問文章抄本。
這可是難得的科考類書,三人感激不盡,在客棧中刻苦研讀。
會試第一場定在了二月初九開考,主考官是華蓋殿大學士李時,及文淵閣大學士顧鼎臣。
好容易熬過了龍擡頭,初三一到,晴雯就向黛玉告了假,迫不及待地拿起針線做繡活。
兩天後,紫鵑端着茶飯,從晴雯房裡退出來,對黛玉說:“姑娘,晴雯買了文昌帝君的畫像貼在房裡,每隔一個時辰就上香禱告,熏得耳房裡都是煙氣。她也不嫌氣味難聞,隻顧埋頭紮花,茶不思飯不想的,這是要幹什麼呢?”
黛玉放下醫書道:“你先把茶飯熱一熱,我過去瞧瞧。”
東耳房内,南壁砌了暖炕,晴雯正倚在炕桌邊,拿着竹繃子垂頭紮花。
“在忙什麼呢?”黛玉掀簾進來,被檀香的煙氣一熏,不禁嗆咳了一聲。
隻見她深低着脖子,在小荷包上凝眸精繡,絲毫不曾察覺,有人進來了。
黛玉坐到她身邊,開口笑道:“晴雯,什麼寶貝值得你費這麼大功夫?吃飯都顧不上。”
晴雯擡眸見是黛玉,随即又低頭拿針尖蹭了蹭頭發,繼續飛針走線。
“姑娘,我在給沈大哥做的香囊呀。”晴雯一心隻在活計上,頭也不擡地說:“舉子在文場号舍裡要待好幾天,吃喝拉撒都在裡頭,氣味不好聞,要備個香囊提神醒腦,驅逐穢氣。”
聽她這麼一說,倒讓黛玉想起來,自己也該給二哥做個香囊才是。
這一路得他照拂良多,自己安然受用,竟然習以為常,忘了報答。
黛玉愧上心來,瞅了一眼晴雯的繡樣,更是赧顔。
她的香囊正面繡的是一鹭連科,背面繡的是如魚得水,其經緯巧密、色彩清雅,堪與貢品競秀了。
今兒都初五了,再過三天就要開考了,她也得趕緊做個香囊才是。向門外走了兩步,又蓦然回頭。
眯了笑眼向晴雯道:“不是沈叔叔麼?你叫他沈大哥,豈不是強壓我的頭晚一輩。”
晴雯扁嘴道:“是姑娘平白把人家叫老了。沈大哥稱張解元為賢弟,姑娘若叫沈大哥叔叔,那也該叫張解元二叔才對。”
“說的也是,那下回送香囊時就改了口吧。這香你就别燒了,沈大哥必會金榜題名的。”黛玉說罷,就開箱找料子去了。
既然胡宗憲也在東升客棧住着,也不好落下他的那份,黛玉又把紫鵑拉上,三人一齊做香囊。
紫鵑繡了個中規中矩的榴實登科交差。
黛玉思來想去,隻覺狀元及第、喜中三元、魁星點鬥之類紋樣都太俗,最後想到了繡杏林春燕。
三月杏花開,新科進士們會進宮觐見皇帝并領瓊林宴。燕與宴同音,杏花和燕子也有考取功名、登科及第的吉祥寓意。
尋常燕子都是黑色的,黛玉偏要繡上白色燕子,畢竟她的張二哥膚白若雪,心地純良,如江陵之月,無瑕之璧,怎麼會是黑色的呢!
勾線畫稿,上繃配線,劈絲穿針,一直忙到掌燈時分,才正式撚針繡起來。
不覺做到半夜,黛玉生怕自己做得慢,趕不上初八前送給張居正,無視紫鵑來催歇息,堅持要熬夜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