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将坐闆拼成床,笑道:“以後趕路直接睡車裡好了,再不用擔心骨頭被搖散架了。”
“還得把姑娘的妝奁匣子搬上來,下車前要梳頭的。”紫鵑又拉着晴雯去擡妝奁。
黛玉打發莊叔先去吃飯,自己在車外曬太陽,忽聽對面汴梁醫館的鋪闆門,被人拍得山響。
一個焦急的聲音傳來:“大夫、大夫,快開門,救救我娘!”
黛玉回頭望去,一個半大的少年,低彎脊梁,背上馱着一位昏厥的婦人。
想是來求醫的,不巧汴梁醫館還在歇業中。
驿站的驿夫對那少年說:“周大夫的家往東走五裡路,門楣上刻着杏花的就是,你到那裡求醫吧。”
少年抹了一把額上的汗,道了聲謝,将背上的母親往上掂了掂,咬牙邁着步子,艱難向前走。
見他面龐通紅,脖子上青筋暴起,兩條腿都在打晃,實在支持不了五裡的路程。
黛玉忙向他招手道:“小哥哥,用我的馬車載大娘去找大夫吧。”
少年擡眸看她,遲疑了半晌,開口問道:“雇車多少錢?”
“救人要緊,不用錢!”黛玉走過去,幫他扶着母親。
“謝了!”少年不再猶豫,将母親送進了馬車。
“你略等一等,我去叫人來給你駕車!”黛玉打開衾褥給大娘蓋上,轉身下車。
“不用,我會駕車!”少年躬身鑽到車前,拽起辔頭,揚鞭策馬。
卻不想黛玉的腰帶,挂在了半開的門栓上,雙腳還不及落地,就被懸在半空拖走了。
“啊,我還沒下車呢!”黛玉急得大喊。
萬一腰帶磨斷了,落地摔傷是小,裙子掉了可怎麼辦?
少年一手拉缰,扭頭回望,頓時心驚,又怕猛然曳馬停車,會讓女孩腦袋撞上門闆。
來不及多思,他幹了一件極危險的事。
他放任馬匹向前直跑,從前門鑽進車廂,左手握住門框,右手攬住女孩的腰,用力向上提。
隻聽一聲暴喝:“放開她!”
巷子裡戟指而出的書生,抛下手中書冊,扳鞍上馬,揚鞭追來。
少年顧不得許多,先将女孩生拉硬拽拖進車廂,再火速蹬腿鑽到前轅,拉住辔頭,驅車向周大夫家飛馳而去。
驚魂未定的黛玉伏在車廂裡,大咳大喘着。
車門在颠簸中開開合合,她恍惚看到有人在後頭追喊,既看不分明,又聽不清楚。
馬車在一處巷口停下,少年跳下車來,才繞到後車門邊,就有一拳迎面擊來。
“蟊賊,竟敢當街劫掠!”張居正滾鞍下馬,人還沒站穩,手已經撥開了車門。
黛玉聽到是張居正的聲音,連忙探頭出來瞧,正撞在他起伏不平的胸膛上。
“沒事吧?”張居正伸手将黛玉抱了下來,隐隐發抖的掌心,用力包裹着她的小手。
少年被打蒙了,晃悠了兩步,一道鼻血蜿蜒而下,扶着車門,喃喃叫了聲:“娘!”
黛玉正欲相扶,卻被一道鐵臂死死拽了回來,她忙解釋:“這個小哥哥着急救母親,行事才莽撞了些。并不是壞人,咱們快把大娘擡進去醫治!”
聽了這話,張居正冷峻的面容才漸漸緩和下來,抿了抿唇,讓開了位置。
少年一抹鼻血,踉跄着把母親背起。
顧府的小厮陸續趕到,黛玉便請他們幫忙,将大娘擡進了周家。
一番忙亂過後,周大夫收容了病患,除了病患家屬,其他人都被轟了出來。
黛玉撫了撫砰砰直跳的心,松了一口氣道:“阿彌陀佛,希望大娘平安無事。”
卻聽到張居正冷冷道:“你該求佛祖保佑,自己這副形容,不要被顧大人看到。”
他氣鼓鼓地放開手,見她钗堕鬓散,衫垂帶褪的模樣,又是惱又是怕,不敢想萬一她有個什麼閃失,自己該如何是好。
長籲了一口氣,張居正面色才和緩下來,柔聲對低頭自愧的小姑娘說:“我叫小厮守在車外,你先上車待半盞茶工夫,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