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顧璘立刻吩咐人取用筆墨顔料去了。
待張居正與黛玉一路說笑,踏入凝萃閣中,不待與衆才子行禮,文徵明起稿勾線已經完成了。
黛玉不由瞥了畫作一眼,轉頭與張居正面面相觑,騰地紅了臉,方才他們有如此親密嗎?
好在張居正湛靜柔澹,從容自定,面對幾位當世名流的打量觀瞻,穩如青松,在顧璘的介紹下,一一行禮作揖,敬表仰慕之情。
黛玉也忙收斂羞意,随之行禮問好。
文徵明一邊給畫稿設色,一邊笑說:“你兩個站一塊兒,恰似瑤林瓊樹,直教人羨愛不已。文某一時技癢,就畫了下來。”
顧璘笑道:“林娘,還不快謝過衡山先生賜畫。”
黛玉俯身一禮,“多謝衡山先生愛惜贈畫。”
張居正不由遺憾,畫上有兩人,卻隻能一人得之,可惜,可惜。
劉麟從顧璘的書信中,得知了張居正的事迹,不由感慨道:“果然聞名不如見面,這位張解元比東橋信中所述的還要眉清目秀,風儀秀整啊。”
“元瑞,我何曾诓騙過你。”顧璘笑道,見他二人握着詩箋文章而來,又自然地牽線搭橋,讓幾位才子過目雅正。
劉麟善于屬文,先取了張居正的策論文來看,一目十行地看完,又重頭逐字品讀,半晌之後,才揉了揉眼睛,對顧璘說:“此文章寫得理明辭達,切中時弊。雄渾瑰玮之勢,不讓當年東橋呀。”
顧璘目露欣然,颔首道:“他将來成就,必在你我之上矣。”
徐霖拿着黛玉的詩作品咂許久,撚須笑道:“林姑娘的詩作纖巧空靈,風流蘊藉,又情緻深婉,恍如夢中仙葩,奇花初芳。我恨不能竊用一二靈慧,以撰新戲。”
“唉,髯仙你又癡了!”顧璘拿過詩箋對折兩下,告誡他道:“閨閣筆墨豈能外傳出去,萬不能編排進戲文裡。”
劉麟又将張居正地文章遞到文徵明眼前。
文徵明援筆自嘲道:“我一個屢試不第之人,實在無顔點評佳作,還是低頭作畫好了。”
幾人笑談了半個時辰,文徵明的鬥方小品也畫好了。
衆人又圍在桌前鑒賞這幅《顧園晴雪圖》。
“衡山兄的畫技已臻至善矣,運筆如絲,簡淡清潤,妙雅至極呀。”
“到底是兩個孩子氣韻不凡,斯人斯景才意趣盎然,分外動人呐。”
“一個端莊秀潤,一個清标霜潔,衡山兄又出佳作,此傳世名品,東橋你可得掂量好潤筆哦。”
顧璘滿意地點點頭,道:“衡山兄,八十兩如何?”
文徵明戀戀不舍地放下鬥方,他實在是想把畫作帶走裝裱,挂在家中滿堂生輝,私下賞玩。
奈何顧璘絕不會允許外甥女的畫作從顧園流出,隻得拱手道:“本是有感而發,傾情相贈,就不談筆資了。”
他題款後,取出自己的連珠印钤蓋了上去。
黛玉笑盈盈地從表舅手中接過文徵明的畫作,鞠躬道謝。
張居正羨慕不已,又知道自己是不能開口求贈的,他已逾舞勺,到了多看姑娘一眼,都有罪的年紀。
送别貴客後,黛玉捧着文徵明的畫作回到青梧館,正自語要不要托表舅拿出去裝裱起來。
紫鵑隻掃了那畫一眼,往捧爐裡添香的手微微一頓,不着痕迹地說:“顧老爺把解元郎也叫去了啊,若叫寶二爺瞧了這畫,指不定要哭自己落了單呢。”
晴雯搓了搓手,不以為然道:“從前老太太還說琴姑娘、二爺站一塊兒,比仇十洲的《豔雪圖》還好看,不也叫四姑娘畫下來了。”
“你記岔了!”紫鵑不由蹙眉,餘光瞥向黛玉,牽着晴雯的衣袖道:“老太太讓四姑娘畫的是琴姑娘、丫頭和梅花。哪有寶玉?”
“是麼?”
聽着她倆的話,黛玉抿唇,一時沒有作聲,默默将畫收了起來,夾在了石門頌字帖裡。
在家中待了兩日,顧璘又要繼續北上赴任,不能在家過年了。顧峻不耐旅途寒冷,又懼嚴父盤考,借口要再次挑戰二月的童試,留在金陵,再不肯跟着上京。
唯有黛玉堅持随表舅上京,隻因在凝萃閣中,她聽到前工部尚書劉麟提到顯陵的事。
忽然想起,嘉靖十八年二月,皇帝南巡承天府,而顧璘作為工部左侍郎,要陪王伴駕,再回湖廣督工顯陵。
史書上記載,以方術得寵,後世一人獨占“三孤”的陶仲文,将在南巡路上,賣弄他未蔔先知之能。
從此嘉靖帝就開始懈怠朝政,漸事玄修,如此虛耗國帑,荒廢朝政。以至日後“壬寅宮變”,“二龍不相見”之事,其背後都少不了陶仲文的身影。
盡管黛玉人微言輕,但總要想辦法,阻止誤國小人得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