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免從此與神童張居正扯上關系,有損閨譽。我還要扮作一段時日的盲女,你們千萬不要在人前露出行迹。”
紫鵑、晴雯欣喜高興之餘,忙不疊地點頭。
自從黛玉能看清人之後,附着在人身上的三色光暈卻看不到了。以後也不能輕易斷人善惡,唯有聽其言,觀其行,才能察其心了。
九月十五日,湖廣鄉試放榜,喜中頭名解元的是江陵神童張居正。
當報喜的衙差,敲鑼打鼓地将消息傳到江陵城外十餘裡處的張家台村時,全村轟動,張居正本人也是吃驚不小。
正當他以為自己必然落第的時候,事情竟然峰回路轉,十三歲的他中舉了,而且是湖廣鄉試頭名解元!
很快,傳了四代人的老張家,就熱鬧起來,除了張居正,所有人都喜氣盈腮地忙碌着。
父親張文明親自烹茶煮水,招待客人,母親趙氏在後竈房張羅飯菜,哥哥騎騾去遼王府給爺爺報喜去了,幾個弟弟被母親催促着換上了新衣裳,在屋前屋後追逐嬉戲,跍在地上捂耳點炮仗,不一會兒炸得滿天紅屑,煙氣兒彌漫。
家中的乳媪和蒼頭,也個個喜上眉梢,滿口吉利話。
親朋好友,左鄰右舍,地方鄉紳,絡繹不絕地來。一見到長身玉立的張居正,個個殷勤而熱烈地向他道喜。
張居正置身其間周旋迎待,還有些不真切的感覺。直到一個月後,往來張家道賀的人才漸漸少了。
論理他應當再回武昌府,幹谒拜謝巡撫、藩司、臬司、學政、禦史等人。可是經顧府小宴之後,林姑娘傷心的眼淚,讓他自責不已,已經不敢再去了。
他這隻白龜,實無除病去疾之效,沒能讓林姑娘複明,隻能勤勉于科舉一途,争取做個為生民立命的好官,讓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冬月十七是無量光佛的聖誕日,這一天也是小黛玉母親賈氏的忌日。
顧府的表小姐林姑娘,在蓮溪寺大雄寶殿前,向大銅佛像,恭恭敬敬磕了一百零八個頭後,奇迹般地複明了。
自此盲女佛前一百零八拜,孝通神佛,誠感天地,重獲光明的故事不胫而走。
當張居正在江陵府學,埋首攻書之時,偶爾聽到同窗議論,江城盲女複明的傳奇故事,不由就想到了林姑娘。
也不知是不是以訛傳訛,故事傳到江陵,主人公變成了顧氏女。
原打算去信給顧峻,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這時候遊七送新棉衣過來,還捎來了一封顧峻的信。
張居正不及擱筆,信手撕開封口,信囊中僅薄紙一箋,附着一行娟秀小字。
丁酉年素秋,侬拙筆塗鴉,圖君之形,聊博解元一笑。
畫上一隻白龜,殼上斜披紅錦,嘴銜翠羽銀花。
諸生看到一向沉默肅容的張居正,忽然唇角微揚,似春冰初化,溫潤如玉。
繼而笑意漸濃,聲如流泉叩石,清脆悅耳。終至抛書投筆,立身窗前,看着漫天雪花,放懷大笑。
林姑娘,她看得見了!
一連數日,張居正隻要一想到那張素箋,就莫名開心不已。
林姑娘生怕他猜不到似的,那一行小字洩露了太多秘密。
她果真是被自己咬了一口後,就看清了人。後來拜佛複明之說,不過是為循閨訓,而哄人耳目罷了。
回想當時,她選擇隐瞞下真相,不但保護了自己的清譽,也避免了他被流言襲擾,真是個慧心聰睿,又深明大義的姑娘呀。
考中舉人便可入京,參加次年戊戌科春闱,從江陵到京城水路兼程要三個月,早則今冬就要出發。
原本張居正想聽從顧璘的意見,“經笥還須富五車”。先苦學幾年,再入京會試。而且祖父張鎮、父親張文明也覺得上京路途遙遠,怕他年紀小,身體吃不消。
但看到了林姑娘的畫作後,張居正躊躇滿志,迫不及待想乘勝追擊,早日登科入仕,執意上京參加明年的春闱。
祖父張鎮拗不過孫兒,就派大兒張钺,暫時放下家裡的生意,護送張居正赴京趕考。
大伯張钺擅長做生意,家道日豐,原本割舍不下自己買賣。又想到往返荊京兩地途中,還可沿途販賣土産,賺些小錢。而況侄兒若是登科及第了,他們張家發達也就指日可待了,張钺權衡再三,便同意了。
冬月二十四日,是利出行的黃道吉日。張居正一身皮毛鑲邊的藏青圓領棉袍,足蹬兔毛皮靴,帶着全家人的殷切希望,開始了人生第一次負箧長旅。
雖說黛玉借佛祖不可思議的神力,為自己眼睛複明之事,編織了另一個傳說。
但對于張居正的感激之情,也不能僅銘于心,而不動聲色。
思量許久,她才借表哥顧峻之名,送了張小圖給他,以戲谑之筆,委婉言謝。想他才智冠絕江陵,一定能明白其中深意。
直到如今她也沒想明白,夢中的白龜,為何是大明首輔張居正?而他化作白龜跨越時空,帶她來大明,到底有何用意呢?
就在黛玉以為要在武昌府過年的時候,擔任湖廣巡撫一年有餘的表舅顧璘,在臘月初接到了調令,升任吏部右侍郎,即将入京供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