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仁一聽這話苗頭不對,莫非二弟白得一條犀帶,不是一舉中第的喜訊,隻是巡撫大人給的安撫?
眼見出遊無望,遊七也隻好着手打點行裝。悶在官驿裡,陪二爺看了幾天書。
自打劉嬷嬷在黛玉的掩護下,總算蒙混過關,免予責罰,她感念黛玉的大度,後怕悔愧之心與日俱增。因此四處搜求白龜,想給林黛玉治眼睛。
每日一大早,劉嬷嬷就跑到江邊魚市,挨個問漁民“今天打到白龜冇?”
張居正兄弟倆,與同鄉的幾個秀才,一道去碼頭趕船回荊州時,沿途聽到有老妪在問“白龜”。
同鄉的秀才促狹心起,将張居正搡到那老媽媽身旁,指着他嘻嘻笑道:“他就是我們荊州的張白圭喲,您老看他長得白不白?”
劉嬷嬷還真就擡眸,好奇地打量了他兩眼,溫言笑道:“還真是膚白勝雪,眉目分明的少年,天宮下凡的玉人一般。可惜不是我要找的白龜。”
說完又轉身買魚鮮去了,絮絮叨叨地說:“我們老爺今中午要宴客,拿些好魚給我。”
江邊往來的行人,也不由向這邊駐足窺望過來,竊竊私語,紛紛贊歎少年的美貌。
自此一路被人觀望議論,實在令張居正赧然生窘,舉起衣袂左右遮掩起來。
好不容易坐上官船,尾随在他身後閑是閑非的行人也漸漸散了。
忽然,有個衙差追上船來,告訴他說:“哎呀,張秀才走這麼急做麼斯唦,巡撫大人還請你做客呢。”
聽說今日中午顧璘要請張居正吃飯,黛玉很是好奇,也不知這位身材颀碩,神采俊朗的首輔,少年時長什麼模樣。
奈何自己眼睛又看不見,囿于女兒身,也不能與之同桌而食,聽其言談風采了。
倒是表哥顧峻被叫去作陪了。
顧璘派人觀察了張居正幾天,發現他意識到自己有可能落榜後,沒有焦躁抱怨,也沒有放浪形骸,而是處靜讀書。
可見這孩子是真的沉穩,對他的欣賞之意,益發深厚了。
席間,顧璘還指着張居正對顧峻說:“他就是荊州張秀才,将來必是朝廷樞要大員,你可以去見他。他一定會念在故人之子的份上照拂你的。”
聽到巡撫大人這樣看好自己,張居正十分感念其情,品着甘甜的果漿,心想:即便今次未能中舉,他年也要以死報償顧公的知遇之恩。
在一旁張羅服侍,捧菜進羹的劉嬷嬷,再次見到了這個俊秀少年,心頭不由打鼓。
這孩子也叫白龜,莫非那龜咬人複明的夢谶,應在了他身上?是不是讓他咬林姐兒一口,她的眼睛就能複明?
也無怪老人家突發奇想,市井之中素來不乏異聞奇談,總之死馬當活馬醫,興許就奏效了呢?
飯後,劉嬷嬷便把這個想頭,對老爺顧璘說了。
“豈有這樣荒唐無稽的事?而況林姐兒還是個姑娘家,怎麼能與外男接觸!”顧璘不禁皺眉道,擺擺手以示拒絕。
劉嬷嬷又勸了兩句,見老爺不聽,也隻好作罷。
顧璘已逾花甲之齡,才多吃了幾杯酒,就有些困倦,坐在圈椅上打盹,吩咐兒子顧峻帶張居正去花園裡逛逛。
不想,顧璘在迷夢之中,正撞見了少年咬林姐兒的場面,林姐兒的眼睛果真就複明了!
顧璘霍然睜眼,左手扶額,猶豫不決,右手在圈椅扶手上,輪指點了又點,最後還是把劉嬷嬷叫來了……
在顧府花園漫步了一刻鐘,張居正回花廳打算向巡撫大人告辭,卻聽顧璘開口道。
“小友,聽說你幼名白圭,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你答應……”
聽完顧璘的請求,張居正一時茫然,什麼叫讓他默不作聲地裝成一隻白龜,咬一個孩子一口,興許他的眼睛就能複明?
“當然,這隻是闾閻傳聞,夢中幻境,未必效驗,便是不成也無妨。不過姑且一試罷了。”顧璘改編了夢境。
張居正猶豫半晌,拱手道:“既然學生以濟世救民為己任,若能幫幼童緩解病痛,自當勉力為之。”
雖然此舉有些荒唐,可略試一試想必也無妨。
顧璘颔首,撚須對劉嬷嬷道:“去把哥兒請來吧。”
不多時,一襲天缥色暗花紗袍的少年,步履輕盈地于花間走來。
張居正心頭一跳,她不是林姑娘嗎?隻是改換了男童打扮。
原來她竟是寄居在巡撫顧大人家中的孤女。
電光石火之間,夢境與現實的片段交織串聯起來,他終于明白了此事的原委。
他夢見自己變成了白龜,咬了一個小姑娘。而在他人夢中,一隻白龜咬了眼盲的林姐兒,她的眼睛就複明了。
所以顧府上下都在找白龜。
而他……就是那隻白龜!